中一间棚子里,仰头望着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本是个身强体壮的高大男人,但忍饥挨饿了多日,此时面色也显出几分憔悴来。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儿子,还没来得及回应,就听棚子里头传出一阵阵压抑不住的咳嗽声。
男人连忙迈步进去,就见自家婆娘躺在一堆干草上,面色苍白,破旧的粗布衣裳裹在她身上,像是挂在一段枯瘦的树枝上。
男人忙找出一个陶碗,避开破口的地方,给她喂了几口水。“孩子他娘,你再忍忍,我再去找些吃的回来。”
女人的眉头因为痛苦紧紧拧着,眼角已经满是颠沛流离的风霜痕迹,她颤声道:“孩子他爹,别管我了,我这病……治不好了。”
他们一家,和旁边这些棚子里的人一样,都是从吴国逃难出来的,那些陈国兵凶悍异常,进了城就烧伤抢掠,他们听说陈国兵进城后,立刻收拾东西逃了出来。他们的家乡离齐国不算远,国内在打仗,又听说齐国有个好皇帝,还给百姓减免了赋税,便跟随其他人,来到了齐国。
齐国守城的士兵虽说不许他们入城,但本地人大多心善,还有人给他们送些吃的用的,每隔两日就有善人出城施粥,他们的日子虽然不好过,但也幸运地没有饿死。
只是……她实在熬不下去了,缺衣少粮又没有钱去买药,她继续活着,就是拖累他们父子俩。
一旁的小童听见父母的谈话,呜呜地哭了起来。
男人抱住婆娘,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孩子他娘,你别怕,我会找到药材的,我会让你和孩子过上好日子的。”说这话时,男人的眼睛里闪过凶光,实在不行,他就落草为寇,去杀去抢,总有法子让妻儿温饱。
下一刻,外头忽然传来马蹄奔腾的动静,又有许多人的惊呼声。
男人把婆娘放下,让孩子守着他娘,自己则抓了根木棍走出了栖身的棚子。
却见一队齐国兵马从城内奔出,手中抓着一副卷轴高声道:“吴国来的难民们听着……”
难民们见这些兵士骑着高头大马,手里抓着锋利兵器,又是一副威严肃穆的样子,纷纷有些惧怕起来,却不敢继续在棚子里待着,陆陆续续怀着忐忑走了出来。
男人也在当中。他想:这些齐国人想干甚?难道是想将他们驱逐出齐国境内?一旦回到吴国境内,等着他们的可就是凶残的陈国兵,到时候该怎么办?他一个人怎么能在乱军中护住妻儿平安?
此时,怀着这样想法的吴国人不少。他们大多是拖家带口逃难出来的,谁也不想家人出事。齐国虽然不是家,但他们陈国兵不敢踏入齐国地界,他们好歹能保住性命。若是真被驱逐出去,他们该怎么办?
然而下一刻,齐国士兵宣布的消息却叫他们大吃一惊。
“我皇仁德,不忍见尔等受颠沛流离之苦……即日起,只要愿舍弃吴国籍,入我齐国籍者,就是我齐国子民,男丁可分地三亩,女子可分地两亩,老弱病残者分地一亩。另,入户后,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病痛缠身之人,至多可向朝廷借银十两,两年内还清即可……”
他们听到了什么?齐国不但肯让他们进城,还肯给他们分地!若是实在活不下去了,还能跟齐国朝廷借银子,还能分两年还清!只需要入齐国籍!
听到这消息,很多吴国难民恍恍惚惚地回不过神来,他们没有听错吗?真能有这样的好事?
他们不是不眷恋故土的,只是跟活命相比,那点思乡之情又算得了什么,况且,吴国皇帝穷奢极欲,他们在国内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只要家人还在身边,只要日子过得好,何处不是家?
很快,就有难民朝着城门口涌去,那个手持木棍的男人也呆了一下,而后丢了木棍,迅速冲进自家棚子里,把婆娘和孩子带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