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1 / 4)

黑暗,寂静无声的黑暗,如混沌未开。

阮时意无法睁目,无法呼吸,无法动弹。

幸好,折磨她多时的锥心刺骨之痛,已然消失。

嗯……她大概死了?

最后印象,停留在孙女出嫁当夜。

其时,她独自一人躺卧,倾听随风而至的宴乐声、劝酒声和祝贺声,模糊视线投向壁上仅剩六分之一的《万山晴岚图》。

亡夫笔下的壮丽山水、亭台楼阁、嘉树修竹……一如三十六年前的苍劲高旷、气势雄秀,落款处的“探微”二字龙飞凤舞,伴随她陷入恍惚,意念消亡。

当无穷无尽的昏暗紧密包围她,某个早被遗忘的片段,犹似一道熹微之光,冲破悠长光阴阻隔,直照心底。

那一年,春日午后,晴丝缭绕,尚在豆蔻之龄的阮时意,立于庭中画案前,专心致志描绘翩翩凤蝶。

啾啾鸟儿惊飞,她不经意抬头,目光瞬即被长廊尽头吸附。

月白长衫少年信步而来。

风摇竹影,剪碎阳光,柔柔描摹那昂藏而挺拔的身姿,为薄唇笑弧添了几丝缱绻滋味。

人如修竹,目若朗星。

“……徐三公子?”阮时意惊羞之际,手中斑竹管兼毫滑落。

辛苦画了两日的兰石图,毁了。

“抱歉,吓到阮姑娘了?”徐赫凝视手足无措的她,莞尔道,“我已拜入你爷爷门下,自家人不必见外。”

阮时意难掩心中的诧异与窃喜。

久闻平远将军府的徐三公子以水墨山水见长,年方二十,乃京中年轻一辈的翘楚,奈何数次会面,未能与之交流切磋。

岂料,他毫无征兆改投擅长花鸟画的阮家?

见他眼光落在那一团多余的墨迹上,阮时意烧着耳尖,一手扯过宣纸:“画坏了!”

“姑娘的画,极具灵气。小小瑕疵,尚可挽救,”他示意她把画放回原位,纤长的手指比划两下,“不妨……试试在这,和这儿,添两块嶙峋怪石。”

说罢,挑了另一支箬竹狼毫,递至她手上。

山石非她所长,她哪敢班门弄斧?

以笔锋舔墨,心却跳得厉害,手更是抖个不停。

冷不防他从旁贴近,扶杆引锋,挪移数寸:“此处着墨,更佳。”

阮时意只觉热流涌遍全身,抽取了在他面前作画的所有勇气和力量,羞恼咬唇,不发一语,把笔硬塞向他。

徐赫失笑:“是我之过,若不嫌弃,咱们一起补救。”

说罢,骨节分明的手悄然下探,虚握她的手,以骨法用笔,加入少许横皴。

神来之笔,衬得她原有的墨兰秀叶疏花,姿致轻灵。

他的手指火烫,熨贴她微凉肌肤,只需半寸,已足够燃烧她周身血液。

纵使他保持距离,衣上香气揉合清幽花香和翰墨书香,仍彻彻底底围困了她。

她纹丝不敢擅动,如初学稚儿般,任凭他把持她的皓腕,拿捏她乱颤的心。

后来,他日日来阮家,向祖父学画,也陪她作画。

后来,他柔声轻唤她,“阮阮”。

再后来,他承认早有预谋,并在拜师之前,为她坚拒一门亲事,导致父子关系不睦。

徐赫儒雅俊秀,才华横溢,外加温柔相待,体贴入微……害她芳心萌动,害她一及笄便急不可待嫁给他,害她误认为……那朝夕取乐、行坐不离、梦魂相伴的美好时光,能持续到老。

实情则是,婚后第四个年头,他走了。

在最好年华,挟着家人的思念、同行的钦佩,圆他游历四国之梦,就此消失于茫茫雪域。

音讯全无,尸骨无存。

留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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