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面战局结束得出人意料地快, 吴王案复审却有些慢,林晏与沈韶光婚期就更晚了, 从预定初夏直拖到中秋。
赵王在获知四子李棫被俘后复发喘疾,其被囚禁次子李樨在故旧帮助下夺取兵权, 而一向软弱三郎在另一些兵将支持下与其兄分庭抗争。三郎不敌其兄, 干脆带人“弃暗投明”转身奔向了朝廷
征北军与雁门军、关内军三面合围,赵王次子李樨兵败, 逃往河朔成德军控制恒州。经过斡旋, 成德军献上李樨及一众主要幕僚、将领。
五月,前方大捷露布被快马送回长安。诸臣露出轻松笑来,皇帝也松一口气。长安百姓倒不觉得有什么, 早就知道那逆贼成不了事,暗搓搓谋刺,有什么本事
听说大军进入北都时,赵王尸身都已经臭了,并未装殓,旁边亦无人守护。这位大王盘踞北都要冲十余年, 手握三郡兵权,先帝时借助道人之手, 朝堂中翻云覆雨, 谁想到,一代枭雄, 下场如此凄凉。
对于战事结束得这样干净利落, 沈韶光是有些意外, 但想想,史书上像这样起势汹汹、结束却极快战事多着呢。快好啊,军中少死些人,李相等官员少长几根白头发,像自己这种,可以早点家祭。
沈韶光给这世父母兄长上香,善恶到底有报,你们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吴王案却审得有些慢。其实皇帝本授意三司加快进程,先帝再暴戾,也是自己父亲,最好在北面战事结束前审理完毕,该恢复名节恢复名节,该安抚劝慰安抚劝慰,该发还田宅发还田宅,等战事告捷、大军还朝,这件事也就淡了。
然而吴王案作为先帝末年第一大案,牵扯太广,多少人因此罢官免职,多少人贬谪流放,多少人家破人亡,又岂是一时半会儿能结案
因为沈谦案重审缘故,也因为听说沈韶光事,分司东都员外郎沈朴专门请旨入京协理此事。
听林晏说这位堂叔父到京,沈韶光去馆驿拜见。
沈朴约莫三十多岁,修眉俊眼,听说很年轻时候就中了进士,如今却任东都分司尚书省六品员外郎真真正正养老官。看他穿着家常宽袖衫和木屐子,一副洒脱旷达样子,沈韶光觉得,叔父这个官做得妙得紧。
这样旷达人,刚才却是急急切切快步如奔地来迎自己,沈韶光又觉得,或许当初出宫时,是自己想太悲观了。
坐在馆驿客舍堂上,沈朴打量她片刻,目露感慨“我从前见你,你才这么高”沈朴比量比量坐榻边儿。
沈韶光笑道“儿实在不记得回洛下时候事了。”
沈朴缓声道,“非是你回洛下,是我来京里科考,住在阿兄处。”
两人都沉默起来。过了片刻,到底是沈朴先缓过神色来,笑道“那时候牵衣哭闹小娃娃,如今也是个俏丽女郎了。那林少尹,人品样貌不错,但听说性子颇为冷清。”
恰婶娘带婢子端着茶点进来。
沈韶光站起,婶娘携着她手坐下,嗔视沈朴“郎君真是”
沈朴笑道“这有什么婚姻大事,总要女郎们自家愿意才好。如今阿荠如此,以后阿菁亦如此。”
看看对自己眯眯笑比坐榻高不了多少堂妹,沈韶光觉得叔父真是有远见。
而后到族伯颍州刺史沈直又是另一副样子,大约五十上下,面白有须,一双眼睛很是威严。沈韶光在他面前不敢造次,摆出腼腆闺中女儿样子。
沈直问起她在掖庭日子,又问出宫后事。他问得很细,沈韶光不好藏掖,没奈何,只好实说了寄身尼庵,摆摊开酒肆经历。
沈直沉默片刻,“终究是我等之过,没有照顾好你。”
沈韶光觉得伯父误会大了,想说自己每天吃吃喝喝挺开心,但好像又不合适,只好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