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近了, 天际的残光收拢,只余下薄薄一层亮,散在渐浓的夜色中,让人看不真切。
永宁宫的北侧已经陆陆续续地点起了灯, 如星子连成银河, 闪灼着照亮宫阙。然而在永宁宫南侧的旧宫, 却只零星地亮起了几点烛火,又摇摇晃晃地淹没在夜色中, 让整片宫殿与黑夜一同沉寂。
一百年的临华殿与一百年后,是完全不一样的存在。
一百年前的临华殿, 住的是宠冠一时的美人,住的是荣华加身的公主, 住的是权掌一宫的妃嫔。那时候每当入夜,亮起的灯光足以与白日媲美, 路上宫灯通明,殿中臂粗的蜡烛能烧到天亮。
而在一百年后的临华殿, 这里早已成了废旧的宫殿。没有前路的妃嫔成为了旧宫的住客,就像是被丢弃在石壁草丛间的破败油灯,再也不能发出一丝光亮。
梳妆台前点着一盏如豆的油灯, 白婕妤坐在梳妆台前, 白瓷般的肌肤因为这摇曳的烛火,镀上一层浅淡而柔软的暖黄。
侍女香玉用乌木梳为她轻轻将解开的长发梳理整齐,窗外的景色已经完全融入了黑色,浑如一团水墨, 根本看不见其他,但白婕妤却是着了迷似的盯着外面瞧,眸子映着烛火,明灭相交。
香玉顺着白婕妤的目光往外面看,却什么也看不到。风送来了丝丝凉意,香玉想到白日里大家的传闻,手不自觉地抖了抖,梳子带着发丝,这么一动,便扯得人生疼。
白婕妤眉头微蹙,微微偏过头,看向了镜子里的香玉:“怎么了?”
“娘娘恕罪。”香玉很快回过神认了罪,然后开口道:“娘娘,这夜里风大,不如把窗户关上?”
白婕妤自嘲地哼了一声:“现在哪还能有这么娇贵,连风都吹不得?”
香玉嘴唇微动,想说些什么,白婕妤见了,疑惑地发问:“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总吞吞吐吐的?”
香玉想笑着回话,只是目光扫过黑洞洞的窗,脸色却有些僵硬:“娘娘,您有听见这白日的传闻吗?”
“我倒说你在想什么。”白婕妤掀了掀眼皮,语气带着漫不经心:“不就是闹了鬼?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说完,白婕妤又把目光放到了窗外,喃喃道:“想我白素娥,曾经是如何光辉显耀?如今便如这临华殿,竟破落地只容得下鬼!”
她说得咬牙,将手拍在梳妆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闷响,更让那豆大的烛光摇曳颤抖着,忽明忽灭。
香玉被吓得白了一张小脸,手僵直着一动不动,白婕妤恨恨地说完,突然开口问道:“今个下午那宫人,是不是我那好姐姐身边伺候的么……他今天来这里是做什么?”
“奴婢听说是问了些临华殿闹鬼的事。”
“怎么?看我落魄了还不够,连我这闹鬼都要管?”白婕妤的语气变得有些尖锐:“她刘贵妃当真是好大的威风。”
“娘娘息怒。”香玉安抚道:“并不是如此,奴婢听了,那金盛并不是专奔咱临华殿来的,几乎所有旧殿都去探寻了番,只是只在咱们这听到了,听到了闹鬼……的消息。”
白婕妤的心情并没有跟随着香玉的解释而好转,不管是针对她还是不针对她,只要是刘贵妃这个名字,她当真一点也听不得。
她当时与刘贵妃一同进宫,一同成了才人,一同到了妃位。
而如今,刘贵妃成了四妃之一,掌永宁宫,而她却被夺了妃位,降为婕妤,被丢弃到了这临华殿。
……若不是,若不是当日她棋差一招,如今成为贵妃的,本该是她!那刘淑娴才是该被扔进这废宫永世不得翻身!
想到这点,嫉妒与忌恨便如同毒蛇般日日夜夜地侵蚀着她的心脏,让她恨不能,恨不能把刘贵妃拉出永宁宫,踩着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