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玉轩慎之又慎地避开了帝王的视线, 眼观鼻口观心地站着,就好像刚才笑出声来的不是他。
帝王狐疑的视线在何玉轩身上扫了两圈, 慢悠悠地说道:“子虚想到什么乐呵的事情, 不如说出来一起高兴高兴?”
何玉轩:……这说出来他就不高兴了。
“臣只是想到……若是日后宝船厂能真的造就精良的船只, 想到这里就忍不住高兴起来。”何玉轩张口就来, 胡说八道。
朱棣淡淡地看着他, 眼底就差没写明骗子两字, 他漫不经心地招了招手,“睁着眼睛说瞎话就罢了, 怎的还扯这些玩意儿。”
要是有朝一日何玉轩会殚精竭虑, 那才让朱棣诧异。倒不是说何玉轩不爱国……可他那般懒性,许是得天方夜谭才能如此了。
何玉轩踌躇片刻, 漫步走向朱棣, 他递过来一封折子, 平静地说道:“解缙上折要求更多的缮书人。”何玉轩还未接过来,就笑着说道:“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帝王似笑非笑地看着何玉轩, “他请求道衍一同主持编纂事宜, 并且罗列了大量的书目, 如此便需要户部大开方便之门。直接越过户部求到我这里来了, 莫非是子虚给他支招?”
何玉轩含笑说道:“臣可没这本事,是解大人精益求精罢了。”
朱棣原本对大典的进度确实不满, 而这微妙的不满还未彻底变成对谁的怒火前, 就这么悄然被扑灭了。
何玉轩并未细看折子的内容, 而是安静说道:“编纂大典本就是一件需要殚精竭虑之事, 只有百余人确实不够数,若要达成万岁想要的程度,怕是这数目还得翻个数倍。”
朱棣敲了敲桌面,随手批复了这折子,而后说道:“这平白给少师寻了件事,日后子虚还是自求多福。“
数月前,道衍得封资善大夫、太子少师,帝王复姓其为姚,并赐名广孝。言谈之间总会称呼姚广孝为少师,对他颇为尊敬。
何玉轩敛眉而笑,“便是少师知道了又如何,这可是解大人的主意。”而不是他的。
朱棣伸手点了点何玉轩,没再留他,任由何玉轩离开谨身殿往工部而去。
何玉轩身后跟着送行的小内侍,慢吞吞地行走在宫墙间,忽而心里一声叹息,感慨帝王手段之厉害。不知不觉间不过三个月的时间,他已经习惯了日日与帝王相伴的日子,若是有一日朱棣的人在午间不曾出现,怕是他也会有瞬间的诧异。
这不是何玉轩所能控制的,而是漫长的、持续的惯性所维持的,哪怕何玉轩不愿意都无法控制的本能习惯。
宽大的朝服下摆随着脚步轻挪而晃动,何玉轩抬手接着那斑驳破碎的日光,缓步而行间,那不规则的光斑在手心一滑而过,放眼望去宫墙满是褐黄淡红,那墨绿瓦色于屋檐飞舞,相得益彰的流动色彩映入眼帘。
那些许郁闷的心情又明快了起来,就好似这秋日凉爽的早晨。
……
眨眼间,太子娶亲这件大事就近在眼前。
在朱高炽之前,太子娶妻的礼数并无定律,哪怕是此前的懿文太子朱标都是在登位前就已经娶妻了,礼部这些时日忙碌着制定规格,这太子朱高炽不是难以满足的人,未来的太子妃张氏同样是个温和大方的性格,最难应付的居然是朱棣与朱高煦。
帝王对规格并未强求,可这毕竟是开朝来的大喜事,稍稍大办也是合理。而汉王……礼部尚书李至刚抿唇,在这大喜的日子挤出笑容,今日最忙碌的除了太子殿下外,就属他这个礼部尚书了。
这样大喜的日子,宫里皆有设宴,紫禁城内满是烛光异彩,从三书六礼起礼部都安排得妥当,直到夜间方才消停了些,唯有宴会的觥筹交错声仍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