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自己畏惧那离乡远行的艰苦,不赴京了。
老妪霍然起身,击掌怒斥,骂他身为君子,却行小人之位,十年诗书全付了流水。
锣鼓声声骤然转急。
老妪一声比一声高,话儿一句比一句急。
戏里老妪斥责书生,要他远赴京上,早早地博功名,方才不负自己多年的期望。戏外老人们在激烈的唱词里告诉年轻的,将远行的人:此去莫犹豫!此去莫迟疑!他们能够照顾好自己!
刘老头的铜锣敲得最急。
柳老太转头对江戈微笑。
所有老人早已经察觉到了江戈修好了飞船,该走了。但是在前几天,谁也没有说,谁也没有提。直到今天,才在古老的唱词里,一声声地告诉他,去吧,他们希望他离去,此去莫要犹豫。
或许是因为灯光是在是太亮,烛火太过于摇晃,江戈的眼眶微微红了。
其实,在很多的时候,他也会在想自己是不是个错误啊。
他如此狼狈地活着,整个世界都告诉他,他是病毒是错误。
他只有将自己活成了个疯子,才能不那么难过。
他狼狈地挣扎了那么多年,活到灵魂伤痕累累,一身疲惫。
然而在这个时候,坐在老人们的中间,他忽然地有种回到了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感觉,他就像真的只是个一无所知的孩子,只是在陪着自己的长辈们,在村口的夜风里看一场世俗的戏。
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有那种……
那种自己不是一无所有,不是无处可归的感觉。
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人等着你回来,还有人希望你一切安好,还有人会记挂着你,那么,哪怕你连一间房也没有,你也是有家的人。反过来,如果这个世界上,谁也不记得你,谁也不关心你,那么你就算坐拥千万个星球,有无数最高大华美的房子,你也没有家。
坐在老人们之中,他是有家的孩子。
戏腔百转,幕帘一合一张,戏已三折。
书生背了书囊,带了方巾,老妪和少妇还有其他父老乡亲站在村口。德高望重的村中老人持酒,颤巍巍地高唱。
“这一去,山河太平,贪狼莫伤尔,猛虎绕行去。轻舟行平地,龙门跃锦鲤,破晓九重天。”
“这一去,十年登科,名题仙贵籍,天府快先登。雁塔早题名,禹门三级浪,平地一声雷。”
刘老头敲击着铜锣高声地唱着,就算是坐在台下的老人们也低低地合着。
江戈仰起头,灯光落在他的脸上。
戏里人们祝那书生赴京路上,不遇凶兽,不遇盗匪,轻舟不遇浪,一路风顺,祝他登科及第,也祝他富贵荣华。戏外老人们祝青年此去平平安安,也祝他前程似海,平步青云,得偿所愿。
刘老头的铜锣敲了二遍,江戈低头,取了筷,合着老人们的调子敲击着盛酒的碗沿,合着老人们放声而歌。
唱:
“这一去,年少登第,皇都得意回,双亲未老时。锦衣归故里,端的是男儿,春风马蹄急!”
老人们希望年轻人去做他该做的事情,希望他能够拥有他想要的,祝福他富贵也祝福他平安,最后将自己的思念与不舍藏在古老的唱词里,只说,记得啊,衣锦之后再还乡啊。
年轻的远行人听懂了,于是他也唱,唱锦衣时定会归故里。
谁也没有说再见,谁也没有说离别。
所有悠长的,柔软的情绪都藏在被风吹出很远很远的唱腔里。
丝竹管弦还在演奏着,桌上的酒盅已经空了。刘老头用平生最大的力气敲着铜锣,锣声猎猎地传出很远很远。
披着正红飞鹤大氅的青年在路灯光中越走越远,直到最后黑暗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