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顾邵所言必定不错。
他也管不着对方是户部的还是工部的,脾气上头便是一顿批,骂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狠,羞得周郎中几乎无地自容。
顾邵在旁边听得都呆住了。
他没想过,钱大人竟然这样刚直。
“我不管你有多少人掺合了一件事,也不管你后头有多大的靠山,总之,今晚之前,务必将拖欠的工钱全部还上。”
“可是——”
“没有可是!”钱侍郎斩钉截铁道,“不想死得话,你就尽管拖。”
周郎中咽下了要说的话。
钱侍郎也懒得再看他,见他还愣着不走,不由得瞪了一眼:“怎么,还指望本官替你做事?”
“不敢。”周郎中弯了弯腰,转身下去。
钱侍郎仍旧十分不顺。
朝中这些年,蛀虫实在是太多了,干吃俸禄不管事,看着实在气人。
气了一会儿,钱侍郎才发现身边还有两个人。他觑了晋安先生和顾邵一眼,收敛了自己的脾气:“见笑了。”
“无碍。”
晋安先生同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又带着顾邵告辞。
二人走后,钱侍郎独坐之后静想了一番,最后还是叫来了自己的心腹。
“去查查这件事是谁授意的,有多少人经手。”
下属应下之后,又问:“大人既然要彻查,怎得还任由周郎中留下?”
钱侍郎面上露出几丝躁意:“没有他也会有其他人。先让他待些日子,这人被敲打了之后,应该会安分许多。物尽其用,先让他把正事办完,等办完了,再一棍子打死!”
户部那些人,钱侍郎就没有一个看得上眼的。一个也是贪,再来一个还不是贪。
先等着吧,一切都等查出原委了他再一并上书。
另一边,顾邵同晋安先生尚未回到住处。
只因回去的路上,晋安先生带着顾邵绕了远路,沿着河道那边一路往前走。
周郎中那边动作也快。
兴许是真怕了钱侍郎会将事情禀报上去,这会儿便已经派人过来安抚了。
前来做工的百姓被召集到了一起,听着中间的监官说话。别的他们听不懂,但是有一件事他们听懂了,今儿晚上之前他们就能拿到工钱了!
有不少人直接喜极而泣。
官府和雇,说是出资雇人,可是大多时候这钱都是拿不到的,或者便是拿到了,到手的也被打了不少折扣,跟直接被征发徭役没有多大的区别。
百姓每每有苦难言,无处诉说。
本来他们都以为这次也要吃个哑巴亏,没成想峰回路转,工钱竟真的要到手了。
高兴之余,便是一片赞颂之声。
晋安先生让顾邵看了一会儿,便道:“做何感想?”
顾邵迟疑一会儿,道:“这些人,还真容易满足。”
“失望的次数多了,便愈发容易满足。下位者对上位者,本来没有多少要求,只需上位者有一点怜悯之心,在他们看来,便已经是举世少有的清官了。”
顾邵闻言,面色怅然:“确实。”
好比他们金坛县的杜县令,行事算不上光明磊落,但是金坛县的百姓,却都还觉得他挺好的。
“你方才对着钱大人百般犹豫,是担心他和那周郎中是一丘之貉?”
顾邵尴尬地笑了一声,并不回话。
晋安先生却像打开了话匣子一般,比平常多了许多话。
“这世上之人,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好比同在朝堂,有的人过成了周郎中之徒,有的人活成了钱大人之辈。你遇见的是光明磊落之人也好,蝇营狗苟之徒也罢,最重要的,是无愧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