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砳砳把小纸条在床上摊开, 他看着这句温情的送别词,一时沉默了。
送君行万里,
也祝君平安。
这就是终南洞的妖怪邻居们。
虽然邻居们没有对许砳砳十里相送, 但是心意已经送到了。
尽管邻居们对他的人类身份不认同,却依然祝他一路平安。
“……平安。”
许砳砳的拇指指腹抚平纸条的折痕, 他自认为不是一个感性的人, 却因这两个字而触动心弦。
初初趴在床上, 双手托着下巴围观许砳砳“拆箱”, 一看到包裹里拆出来一双鞋, 早已经兴趣缺缺,刚刚翻身在床上躺倒, 就见砳砳把鞋子递给他, 说:“这是邻居们送给你的成‘人’礼, 试穿看看。”
初初乖乖地起身穿鞋, 鞋子刚好合脚。
许砳砳心里又忍不住酸了一下, 织织姑娘昨天对他们避之不及,却又细心地留意到了初初是赤脚走路的。
牛嫂和织织姑娘也算是看着初初长大的, 也会心疼。
许砳砳无声地叹了口气, 仰头瞥见初初的脖颈,又细心地剪了段医用纱布, 在初初的脖颈上缠了两圈挡住他的逆鳞。
初初摸着脖子上的医用纱布, 他又拉住许砳砳,指着纱布说:“砳砳,给我写字。”
许砳砳:?
他又想到他之前用医用纱布给初初打了个小包裹装了个鸡蛋, 当时就在“小包裹”上写了「这是初初的」几个字。
许砳砳只道初初心智还幼稚,从书包里搜出一支黑色中性笔,刚拔出笔盖,他就听初初主动提要求道:“要写上——这是砳砳的——几个字。”
许砳砳:?
但是许砳砳疑惑归疑惑,也只是觉得初初的心智还在低龄期罢了,他提着笔靠近初初,一只手托着初初的脖颈后,笔尖落在脖子上的医用纱布,努力地把一笔一画写得工整。
笔尖隔着几层医用纱布,抵在皮肉上轻轻划动。
这点触感被无限地放大。
初初垂下眼睛,近距离看到许砳砳的脸。
可惜他却看不清许砳砳的脸。
许砳砳写好字,将笔帽重新盖上,塞进书包里,起身道:“我们走吧。”
初初摸着自己的后颈,那里有许砳砳的手掌残余的体温,点头:“好。”
许砳砳把纸条细细抚平,并压在枕头下。
他背上书包,牵着初初伸过来的手,一起离开终南洞。
许砳砳将十三号房的绿色铁门轻轻关上,他抬头看着这栋灰绿瓦、粉白墙的小屋,粉色的蔷薇花爬满半墙,一如他来时模样。
虽然牛嫂让他“别回来了”,但如有可能,他还想回来守护这妖界的最后一片净土。
——他在成为累赘之时离开。
——会在脱胎换骨之后回来。
许砳砳和初初离开的时候,当属小牧场里的母鸡和奶牛叫得最欢快,女高音“咯咯”叫和女低音“哞——”声声不断,互相应和-
许砳砳和初初走到终南洞村口,这是连通外界的唯一出入口,连接两岸的石桥却被无妄村的村民砸毁,只剩首尾两端的桥头和桥尾在隔河对望,一望就是数十年,简直像是妖界版本的织女和牛郎。
桥头的断壁残垣旁边还有一棵枯树,它的主干攀附着几簇紫藤萝的藤蔓,枯枝桠向对岸伸去,像是垂死之际挣扎着伸出求助的手。它以这样的垂死之姿迎接了死亡,又度过了漫长岁月,从茂盛到枯萎,从生直到死。
许砳砳走到桥头上,往下望了一眼,九天河在他脚下滚滚东逝水,波浪滔天。而在半个月前,李公豹他们还在担心九天河即将进入枯水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