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师爷起了个大早, 吃罢早饭,晃晃悠悠去了书房。今日老爷并不升堂,他却不能得闲, 要操心的事情着实不少。
今夏县里遭了风灾, 各地收成都不好, 加之朝中出了变故, 官兵都被调了回去, 许久没出现的海贼又冒了出来。这下他那东翁就坐不住了,火急火燎想要疏通关节, 离开这穷山恶水的鬼地方。偏偏此县地贫, 又打了好几年仗, 底子都被掏空了, 连摊派下来的赋税都收不齐,哪来的油水可捞?
也是他聪明,想出了个缴盐税的法子。东宁县紧挨着盐场, 私盐简直满地都是,这得少卖多少官盐, 少收多少赋税?现在让那些打鱼的交些盐税,也不为过嘛。反正他们是靠海吃饭的, 风灾也影响不了,肯定还是能榨出些油水。
不过设想是好, 操持起来却让人头痛。他这个做师爷的也少不得要劳神案牍,还得盯着那些小吏,别让他们太贪, 短了东翁的进项。
坐在书房里,刚刚沏上浓茶,就有小厮进来通禀,说有人想要求见大令。
羊师爷一下就皱起眉:“哪来得不开眼的东西,不晓得大人今日闭衙吗?”
这混账东西别是收了人家的门子钱,来给他找麻烦的吧?
那小厮陪笑道:“若是寻常人,自不敢打搅师爷。但是今日来的是个女子,总要来通禀一声。”
“嗯?”羊师爷诧异的挑了挑眉,“那女子是何来历?”
“说是不便让旁人知晓,没告知小人,但是长相、身段着实不差。”小厮赶紧又补了句。
能让这滑头说出“不差”,恐怕是真的有些本钱,这就让人好奇了。羊师爷捋了捋山羊胡,呵呵一笑:“先带进来瞧瞧吧。”
这么多烦心事,也得找些乐子散散心嘛。
不多时,小厮就领着人走进了后堂。那果真是个身材窈窕,头戴帷帽的女子,哪怕薄纱遮面,也能瞧出样貌不差。她身后还跟着个男子,一身奴仆打扮,手上捧着个木箱,估计是装着礼物。
见此情状,羊师爷笑着道:“竟派个女子前来,你家主人也是好心思啊。不知娘子是何来历?”
这话颇有些失礼,也不乏探究之意。就见那女子随手摘去帷帽,唇角一挑:“赤旗帮主人命妾前来拜见府尊,还望先生引见。”
那轻纱一撤,露出的是比预想中还要艳丽的面孔,柳眉纤长,凤目轻挑,一张菱唇点绛,似笑非笑,饶是羊师爷这种去惯了青楼的,都难免有一瞬失神。然而下一刻,他猛地反应了过来,从座上弹起:“赤,赤旗帮?你家主人莫不是,莫不是海上来的?!”
就见那女子螓首微点:“是有些买卖,不足挂齿。”
羊师爷只觉腿肚子都转筋了,现在能在海上做买卖的,还能是什么人?九成九是海盗啊!而且他们还敢称“赤旗帮”,估计势力也是不小,难不成是新冒出的匪帮?可为何会派人,还是派个女子前来拜见县令?
然而不论心中如何想,此刻那张娇艳面容已经成了催命的符咒,羊师爷低头缩肩,不敢再看,结结巴巴道:“还,还请娘子稍待,我这就去请县尊!”
说罢,他一溜烟跑走了,只留下两人待在堂中。那女子也不介怀,自顾自作坐了下来,倒是身后男子绷紧了肩背,略略有些紧张。
孙二郎没法不紧张,这里可是县衙,只要县官一声令下,能轻而易举调来十数个衙役,把他们团团围住。然而坐在前面的伏波却浑不在意,似乎她真是个不通世事,连一县之主也不放在心上的小妇人一般。可她不是个后宅妇,而是个能提刀杀人,掌控船帮的豪杰,又怎会不知来此间的险处?
偏偏,她不在乎。不是盲目自大,也不是一腔血勇,而是能够重改谋划,以女子之身赴险的胆气和从容。就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