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她笑了笑,俞星城难得动作幅度大一些,左右晃了晃身子瞧他。温骁赶忙在原地转了一圈身子,还抬起了胳膊:“我都还好,没事儿的。”
俞星城本来想笑,但是嘴撇了一下却没能笑得出来,她看得到温骁的变化,他以前如果说是一把君子宝剑,如今就成了千锻钢,精神与肉|体似乎都经历了捶打。
她道:“你最起码把二十多斤肉掉在武昌了,再瘦就显老了。温叔。”
温骁笑着揉了一下自己的脸:“我十来岁的时候就生的显老,怕是到四十了还会是这张脸。”
俞星城定定地看着他:“你能来这儿,说明你最后还是听了我的劝。”
温骁点头:“我犹豫了很久,但你说的很对,我不能再逃了。当年在乌斯藏,沾了血之后跑了,但我还选择回来参加道考,那便是因为我还想做点什么。如果这次我再做一次坦坦荡荡的杀神,再放弃自己的官职跑掉,那才是一直都在原地打转。”
俞星城:“我还是那句话,你要相信,你在这个位置上,比别人都更合适。”
温骁笑:“这点我不敢确定。但我觉得我还能扛很多人命,我的肩还扛得起更多的罪。”
俞星城抿紧嘴唇,忽然眼睛发酸。
由温骁带队的众多官员被害之后,除了温骁只剩下了四名官员,大量整理的笔录与账簿全部丢失,再加上徐老的自杀,关押涉案犯人的牢狱过于巧合的被洪水冲塌陷,他们几乎失去了一切走上正规流程的证据。
皇帝便问温骁,他是否愿意再向当年乌斯藏时候那样,再出手一次,以私刑清楚掉他们本来锁定的目标。
其实很明显,皇帝有意在培养温骁,走上一条既有正义也可能会充满血腥和私刑的道路。
皇帝也给了他选择,如果他不愿,便带队回京师。皇帝会慢慢壮大势力,然后再清理汉阳府错综复杂的当地势力,可能要等十几年之后,才能将他们绳之以法。
但温骁……还是选择了沾血的道路。
俞星城其实很理解。温骁身上本来就夹杂着纯白与阴霾,面对着为了利益而水淹整个汉阳府让上万人受灾的背后官员,其中还算上了他的同僚的性命,温骁又曾确实掌握了他们有罪的证据,他很难再做到完全的程序正义。
因为确确实实,这世道他妈的不容许程序正义。
可私刑带来的误杀,与另外一群人的苦难也是真实存在的,温骁也是明白的。
俞星城只是怕他再次出手,然后辞官隐世,再也不回来了。
但俞星城今日能见到他还穿着一身官服,而早在几日前,他们就有传闻,说是洪水依旧让汉阳府受灾严重,多名官员在视察时落入洪水死亡,皇帝亲派原北直隶某府多名官员南下,委任汉阳府要职。
显然是温骁出手了。但他下手的隐秘,而依旧还选择继续为官。
俞星城倚靠着桌子,轻声道:“其实你选了这条路,我是欣慰的。咱们都是灰色的,都要正视自己的不干净,然后还尽量留在自己的位置上,做更多的事实。”
温骁低下头,看她:“是。当时我与同僚所居住的驿站失火后,其实我们救出了几个人。虽然他们都没活下去,但几乎每个人都在跟我说,说温大人,这事儿你要管到底;说温大人,汉阳府以外,这样的事太多了,咱们还要去别的地方也非搞出个天朗水清来。而且,你知道出事后,还给我写了那么多信,才知道你原来有那么多话可以说。肩上人命多,但是期望也多。”
他努力笑了笑:“我不能退。”
俞星城半垂下头:“我看得出来,你有时候很强大,有时候有自弃的倾向。所以我会盯着你的。”
她又抬起头来:“我会盯着你,让你别掉到黑暗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