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龙岭深处, 正是一场乱战。
荀明思衣袂翻飞, 将悬空的长琴竖立拍下, 琴尾轰然入地三寸。琴师五指拨音化刃,四面激荡,林叶摧飞, 化作一道道翠光击向对面妖兽巨狼。
申屠临春斜抱琵琶,坐于荀明思身后。那妖狼几次三番试图破开琴音攻击, 却又被蛊惑的琵琶扰乱, 只得昂首怒吼。
就这般与妖兽纠缠了大约半个时辰, 好歹算将这巨狼逼得退走, 沿着林道簌簌奔逃而去了。
战波终歇, 两人灵力几乎都耗竭一空, 连站立都是勉强,肩背相抵, 各自喘息未定。
申屠临春拭去额上汗珠,展颜露齿:“打得好尽兴。琴师哥哥,你还好吗。”
荀明思面色微白,将凤听琴收回识海, 略显凌乱地喘着道:“我无碍,你的伤怎样?”
“没事,没事。就是有些累, 哎哟……”
申屠临春收了笑又委屈, 疼的龇牙咧嘴, 他背后是前几日在妖兽爪下险死还生时留下的巨大伤口, 此刻又崩裂开来,流了好多血。
荀明思沉默不言,半扶半抱地将申屠临春搀到树荫下坐了,先是喂他服下几颗丹药并输了一些灵气,再为他处理伤势。
抚琴的手指清理换药,重新包扎,万事做得仔细小心。
申屠临春见荀明思情绪低落,强打精神去勾他的肩:“琴师哥哥,我如今天天与你同行,听你弹琴,觉着好生快活。比我在森罗石殿好玩儿多了。”
荀明思垂眉轻叹一声:“春儿。”
他抿唇,似乎终于下定决心地开口:“这一路多谢你相护,只是相送千里终须一别,就……到这里吧。你先休息片刻,待伤口的血止了便原路返回,应当不会遇上危险。”
申屠临春把脸一沉:“琴师哥哥!”
他把地上散落的药瓶抓起来,在手里一抛,哼道:“我不走。这种险地,你独自一人如何应付下去?”
荀明思:“这你不必操心,我总有办法。”
申屠临春毫不在意琴师冷淡,他挪动屁股,蹭到荀明思身旁好言好语地道:
“哎呀,你听我的。我在西域呆久了,最熟悉妖兽习性。森罗石殿有御兽秘法,我虽不如渺玉女那般天纵奇才习得全般,不过也算通晓三分,带着我有好处的。”
他傲然一拍胸口:“不然你自己实话实说,这一路我是否帮了你大忙?”
“可也累得你几次与死地擦肩而过!”
荀明思厉声喊了一句,几次张口又闭,最终长叹一声,破罐子破摔地用力拂袖。
“每回——每回有意外凶险,你总要挡在我身前,你这叫我如何……!”
申屠不在意,盘着腿笑道:“哎呀,那是我拿你当知音嘛。乐修在世知音难求,我稀罕你,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山林中风吹茂叶,禽妖盘旋在峭峰之顶,难得有片刻安宁。
荀明思顿了顿,恹恹道:“你为何执着于我?是因为‘前世’吗。”
申屠临春抬起脸惊道:“你知道了。”
荀明思道:“前世……你我有何缘分?”
“……”申屠的脸颊明显僵了,眼神几度变幻,蠕动着唇。
他们前世的缘分?
其实算来只不过是四次陌路相遇。
第一次,是他闻说虚云有个琴修,仗着少年轻狂,架着骷髅鸟红锦车上门挑衅。
乐修拼乐,不打不相识,他惯来恃才傲物,却为荀明思的一曲心悦诚服。
第二次,是仙祸降临后。虚云散宗,森罗石殿也没了,命途倒也这般相似。
他再次偶遇琴师竟是在四时春馆,六华洲最是红盛的风月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