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沈初黛略显落寞的背影, 沈初菱唇角抿紧, 站在原地迟疑了许久,终于还是决定转身进去。
梁勋注定要死,今日恐怕是他们最后一面,至少她该是去看看,而且阿姐也说了。
看完便忘了他。
沈初菱这般地说服了自己, 她步履轻缓地踏在青石板地面上, 这儿阴湿易生青苔,故而地上遍铺了秸秆, 纵使她尽量放轻了脚步,还是发出了踩压在秸秆上的清脆响动声。
地牢仅有走廊点了灯,梁勋的身影隐于黑暗中, 听到脚步声响,原是以为沈初黛走而复返,开口嘲讽道:“这场博弈, 我输了,你也未赢。沈初黛你觉得, 仅凭你就能力挽狂澜吗?少做梦了。”
话语出口,却是没有想象中的驳斥,仅有无尽的沉默在空中游荡着。这种感觉让他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的某一日。
他满身疼痛滚烫、蜷缩在殿中床榻上, 头晕眼花地睡了过去,一觉醒来殿中一片漆黑, 他在殿中哭闹着说疼, 却是唤不来一人。
寂静一片, 似乎整个世界只剩下他。
他忍着身上的不适,裹着棉被踉跄地走到门边,却是听见门口宫女们嗑瓜子闲聊的声音。
“三皇子怎么不喊叫了,不会有什么事吧?”
“估计是病晕过去了吧,你担心什么,娘娘不是期望的就是如此,最好啊他因病死去,省得留在宫里碍她的眼。”
“三皇子倒也可怜,母亲出身低贱,又早早病逝,如今他不被皇后喜,整个宫里谁敢帮他。”
“他有什么好可怜的,要怪就怪他那个贱婢母亲,趁着皇后娘娘怀孕的时候爬床,有了孩子竟还早产了两个月,差一点便要早于二皇子出生。皇后娘娘能不生气吗?”
分明全身拥着温暖的棉被,梁勋却觉得全身宛若浸泡在冰水之中,无法呼吸。他怕门口的宫女发现了他,只能小步小步地又挪回了床上。
他告诉自己,若是能熬过今夜,他定不会让自己再陷于这般可怜又无助的境地。
那一日的夜格外的安静,也格外的长。
他盯着窗外的月亮一整夜,靠着这一点光亮挨过了夜晚,直到月亮垂下天空露出太阳的光辉,他从殿中溜了出来,守在了父皇前去早朝的必经之路,故意晕倒在了他面前,才得以吃上太医开的药。
他才不至于死在那漆黑、寂静的夜里。
凭空想起那些记忆,梁勋心头浮上了一丝厌恶与愤恨,话语不由也冷戾了起来:“沈初黛,你为何不说话?”
却是依旧未能得到回应,他原是以为这又是沈初黛的诡计,抬起头触及那张清秀脸庞却是微怔在原地。
“你……怎么来了?”
梁勋话语不自觉缓和下来,说出口却觉得不对,又冷下了声音:“你也想来套我话,亦或是觉得被我利用了,来瞧我笑话的?”
沈初菱蹲下身,盘腿坐在秸秆上,隔着地牢栅栏瞧他,他没了平日贵公子的倜傥气度,全身尽是尖刺,下意识地刺向周围的所有人。
“我是来陪你的,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她语调平静,声音轻轻:“今日之后,我们此生不复相见。”
梁勋眸光落在她脸颊上,心思百转间绕到最后又成冰冷:“我不想见你,也不需要你陪。你走吧。”
他喉头微动,最终还是吐出那句话:“少留在这里碍我的眼。”
他们本就是不同路的人,当日乔装逗弄沈初菱,是觉得她有趣,尤其是死命克制、却压不下心头对权势欲\\望的那副模样,格外的有趣。
听说她的生母也是个爬床婢女,可她的境遇却比他好了不知多少倍,至少传闻中忠国公府里三个姑娘不分嫡束,待遇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