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了闭眼,没有再更进一步做出什么举动,只微微倾了身子,从笔山上另取了一枝湖笔,在砚池中舐了一回墨。
容晚初被他握着腰揽在怀里,与那一日病中被他照料又不同,一颗心“砰砰”地胡乱跳着,脸上蒸着热气,生怕被看去了满面的红,动也不敢动一下,就小心翼翼地转着眸子去看他。
男人侧脸锋毅而沉静,微微垂着眼睫,执笔的手腕徐徐移动,她看到他忽然勾起了唇。
这个笑容仿佛有种难言的意味,像是追忆、怀念,有些微微的苦,但当他转过头来看她的时候,又有些不知名的温柔和戏谑。
容晚初以为是自己的窥视被抓了个现行,羞窘地转开了脸。
他写字的时候她只顾着看他的脸,到这时逃避似地垂下眼,才将视线落在绢幅上,留白的地方只写了两句短词。
她喃喃地念道:“还梦阳关雪,年年惊岁华。”*
很多年以前,她曾经对他说:“晚是岁华未晚的晚,初是只如初见的初。”
她跟着他走过了许许多多的河山,最后离开他的时候,却连只言片语没有来得及给他。
——“这回去也,千万遍阳关,也则难留。”*
殷长阑察觉有异,抬手握住了女孩儿的下颌,扶着她侧过脸来的时候,就对上了一双波光潋滟的眸子。
男人一颗心在她眼底的水光里都揪痛了,什么心思都顾不上,只将声音放得更轻更柔,犹怕问痛了她,低声道:“怎么了?”
容晚初却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地将头埋进了他的怀里。
柔软的手臂缠上了他的腰,女孩儿像是失了巢的雏鸟,固执地不肯抬起头来,就这样缩在他怀中,殷长阑下意识地环住了她的肩,一下一下轻柔耐心地拍抚着。
“七哥,对不起。”
不知道是因为衣料的阻隔还是什么缘故,女孩儿的声音显得闷闷的,但语句仍然流畅,没有听出太多哽咽的意味。
殷长阑稍稍地放下了心。
他低声道:“阿晚没有对不起过哥,阿晚能到哥身边,已经是天命对哥最大的恩赐。”
一颗小脑袋在他胸前用力地摇了摇,力气大得一头顺滑的长发蹭在衣料上,都微微生出些凌/乱来。
暖意流进他心里,他一手梳拢着她的发丝,黑色的水流泻过他的指缝。
“哥这一辈子,出身草莽,命贱如尘,倘若没有你那时相救,早就作了荆野之中一捧无名白骨。”他声音低沉,说话的时候胸腔微微震动,容晚初贴在他胸前,一时之间有种难以言喻的安然之感。
她低声反驳道:“七哥才不会。”
孩子气的反驳让殷长阑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哄劝似地道:“哥有阿晚,当然不会,嗯?”
容晚初被他哄着小孩儿一样的语气窘得脸红,终于抬起头来,一双眼亮晶晶地注视着他,道:“就算没有我,七哥也会开江山霸业,为天下共主,四海来朝……”
她对他永远这么有信心。
殷长阑微微失笑,见她情绪终于转好了,就决定不与她争辩这个问题。
明瓦的窗格外透进窸窸窣窣的声响,殷长阑伸出手去将窗屉稍稍推开了一点,就有雪花打着旋儿,从狭窄的缝隙间钻进来。
容晚初喃喃地道:“下雪了。”
小雪已经飘了半日,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却转大了。
女孩儿脱开了他的怀抱,带着些欢喜地凑到了窗边去,殷长阑怀中霎时一空,微凉的空气卷进来,无端使人生出些失落之意。
男人将手虚虚地握了握,见窗前的小姑娘雀跃的模样,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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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长阑和容晚初单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