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导演于千子在第一时间汇报一切,莘野听到谢兰生用自己身体焐摄影机时,有点苦涩地看着他,说:“我才离开几个小时。”
他真的是常常觉得,电影消耗兰生的命。谢兰生写本子时烟不离手,到筹备时呢,又酒不离口——今天喝一顿,明天又喝一顿,为了场地,为了别的,总要应酬。等开拍了又不睡觉,一天最多四个小时,拍《生根》时蹲在门口叼着电筒写写画画,拍《圆满》就坐在桌前研究走位直到天亮,都差不多。饭也有一顿没一顿的,有时一天就吃一回,也是就着汤扒拉扒拉,别人说他他还急,嫌人打断他思路了。好不容易放个电影还要摔到小腿骨折。现在呢,又加一项——拍摄器材冻关机了还要自己拿肉-体焐。
真是……
可矛盾的是,谢兰生并不感到苦。电影消耗他的生命,但要没电影的话,连这点命都没了。
被莘野用这眼神看,谢兰生又有些复杂。在他看来理所应当,莘野竟会关注、疼痛。谢兰生的全身汗毛微微有点飘起来,过电似的。
“莘野,”谢兰生把话题转开,他两只手拢进袖子,好似东北的老大爷,给莘野把换录音机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说,“贾婷真是太牛逼了……我本来还寻思呢,能不能请某个朋友买了器材带来中国,谁知道,贾婷直接撒泼打滚把北广的借出来了!”
莘野显然也没想到还能这样要来东西,抬抬看看贾婷以及岑晨他们,却也没有非常在意,又看了看谢兰生的两只手,问:“很冷?”
“挺冷的……过不几天就冬至了。我还打算把我爸的军大衣给拿出来呢,那个特别暖和,你肯定没见过。”
莘野又问:“没带手套?”
“没。”谢兰生说,“早上突然找不着了。”他对生活一向粗心。
莘野叹气,将自己的皮手套摘了,把谢兰生两手扯开,一只一只的皮手套戴上:“行了,戴着,你还需要拿本子看,拍完再还。”
谢兰生就本能一般把手指头都抻直了,方便对方的动作:“……啊。谢了。”
手套里面暖烘烘的,有点儿大,带着体温。
先罩过莘野的手,再罩他的手,宛如间接牵手一般。
居然感觉还挺好的。
此后一切都挺顺利。
…………
下午四点离开片场,剧组一行去吃了饭,接着晚上又拍了两场,终于收工,回宾馆。
谢兰生是不会歇的。他用锡兵排演走位,一会儿化身成角色A,念A的台词,一会儿又化身成角色B,念B的台词,把整场戏再走一遍,看看时间,也看看感觉。谢兰生无比入戏,演女人时提着嗓子说,演孩子时学着童音说,演老人时哑着嗓音说,偏偏表情还很正经,非常认真非常投入,见过的人都很震惊。
谢兰生觉得,作为导演,他一定要先进角色,先打动自己,这样才能打动演员再进一步打动观众。
排完差不多是十一点,兰生想跟柳摇、莘野再说一说明天的戏,于是走去柳摇房间。
柳摇的门正半掩着,他敲了敲,轻轻推开,却惊讶地发现大家都在。
小绿大叫:“谢导!!!”
谢兰生笑:“干什么呢?”
“啊!”和柳摇在一间房的小红“噌”地跳起来,“我买了块橡皮泥!刚放暖气上烤软了!”
“哈?橡皮泥?”谢兰生走近了一看:果然,一盒“采文”的橡皮泥板板正正摆在地上,12色的,一个颜色占一块儿。
呃,小红这么有童心呢?
“柳摇姐姐好厉害的!”小红说,“谢导谢导,您瞅瞅呀!”
“……”谢兰生望过去。
真的。柳摇正用黑白两色循序渐进地捏熊猫,可谓心灵手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