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开了门。
二人身上都湿透了,闻绰怕白杨趁自己不注意又跑出去,一手拉着他,一手打开衣柜,扯了件衣服和裤子出来:“先洗澡,洗完澡睡觉。”
白杨没动,闻绰只能把他往浴室带,心无旁骛的帮他洗了个澡,男人身材没什么好看的,前面平后面平,跟搓衣板差不多,闻绰什么旖/旎心思都没有,白杨却低着头,一个劲的往后躲。
闻绰晃了晃手里的衬衫:“躲什么,不穿衣服了?”
白杨又不动了,片刻后,走过来把衣服套上,然后一颗一颗的把扣子扣好,闻绰在旁边看着,三两下把他最顶上两颗扣子解开:“扣那么上,不勒啊?”
又道:“你这个子长没长,这是我多久前的衣服了。”
闻绰很高,哪怕是他许久之前的衣服,对白杨来说还是长了一截,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瘦削的肩膀都露了半边,闻绰看了眼他湿漉漉的墨发,衬着苍白的皮肤对比分明,不知道为什么,又伸手给他把领上的衣扣重新扣好了:“去床上躺着。”
浴室门一关,里面响起哗啦啦的水声,闻绰站在花洒下,莫名觉得脑子有点乱,心里是一种拿不起又放不下的感觉,也就是传说中的优柔寡断。
他套上衣服,对着镜子照了照,发现头发已经有点褪色了,发根也开始长出新的发茬,用毛巾胡乱擦了两下,然后关灯上床。
白杨就静静躺在里面,缩成一团,只占了很小的一块地方,闻绰晚上也爱这样睡,他在黑暗中摸索着,把白杨拉过来。
“哎,白杨,陪我说说话呗。”
白杨没吭声,连呼吸都是浅浅的,他靠在闻绰怀里,指尖动了动,不着痕迹的,一点点的牵住他的衣角。
闻绰兴致勃勃的道:“我头发颜色快掉没了,你说我明天染个什么颜色好看,蓝的还是紫的?”
他说完又觉得这些颜色好像都染过了,兀自陷入沉思,白杨在黑暗中睁开眼,说了两个字:“……黑色。”
闻绰觉得有些普通:“有待商榷。”
他盖着一条薄薄的被单,双手交叠,片刻后用胳膊碰了碰白杨:“有什么挣钱的办法吗?”
白杨低着头,小声道:“捡瓶子。”
闻绰想也不想的直接拒绝:“想都别想,我才不会去捡瓶子。”
白杨思索片刻,眼中有些许茫然:“我来捡。”
闻绰心想你捡了,钱也不是我的啊,他用被单蒙着头,不知想了些什么,忽然窸窸窣窣抱住了白杨,然后和他说悄悄话:“其实……我妈也是死在这间房里的。”
白杨顿了顿,只听闻绰道:“我觉得她特别气人,比你还气人,骨气是什么,能当饭吃吗,她倒好,生了病两腿一蹬走了,让我一个人在这里熬……”
闻绰说着说着,忽然又沉默下来,他不想捡瓶子,也不想去给人家搬货,更不想做打工的,跟柳若卿的死要面子活受罪有什么区别吗。
好像是没什么区别的……
不是每个人都能从深渊中走出来。
柳若卿临死的时候走出来了,周围的环境和贫苦,还有病痛的折磨,都足以将她逼的疯魔,但这一切在生死面前却又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她临死的时候,和闻绰说了一句话:“忘记吧……”
忘记过去的富贵,忘记过去的身份,安于现状,就这么活着。
闻绰也想忘,但是他忘不了,犹自陷入泥潭难以自拔,贫穷是枷锁,死死拖住了他的脚步,他曾试着走出半个身子,最后又被强行拉了回去。
闻绰这一刻只想到八个字,心比天高,身为下贱。
他抵着白杨的额头,呼吸交缠在一起,就像两个人的命运,怎么也拉扯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