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后。
-------------------------------
已至初夏,烈日当空,天气实在炎热,道路上的行人日渐稀少,即使出门,也都捡着树荫底下行进。
川流不息的渭水边,出现了两道显眼的身影。
走在前面的那个男人个子极高,几乎是每走几步,他便不得不伸出手臂拂去戳上眼睛的柳枝,摘下几段被头发勾住的柳条,苦笑着对身后的中年人说:
“傅言,这路,也太不好走了点!”
他们行走在河边高大的垂柳旁,脚步极快,像是被什么在追赶,虽没有用跑的,也差不得多少。
“贵人,垂柳能掩盖踪影,您若不走这条路,就得从河边的芦苇之中穿行,那更不好走。”
被称为“傅言”的中年人谦恭地躬下身子回话,“您身材高大,芦苇也未必能遮蔽您的身形,这条路虽然人来人往,但正因为人多,您这样俊伟的人物反倒不会引人注目了。”
渭水是诸国重要的运输通路,路上的行人也是来自各个地方,自然也有不少身材健壮的力士出没,负责帮人搬运东西。
见往日亦师亦友的人,如今说话连直视他的眼睛都不肯,子昭垂眸,微不可闻地低叹了一声。
自得到父亲从王都传来的消息,他便一刻也没耽搁的往王都赶,可这次回王都的路程太过艰辛,就连父亲派来传讯的小仆都客死异乡,若不是全靠身边这位机警的忘年之交一路协助,他怕是早就惨遭毒手。
可从知晓他身份的那一刻起,傅言就变得恭谨而沉默,再也没了之前的诙谐,倒让他变得无所适从。
“现在是在逃命,你对我恭敬,就是在告诉别人,我身份不同。”
子昭皱眉,“接下来你我肯定要隐瞒身份,为了便于隐藏,你还是像平常那样对待我吧。”
傅言是奴隶出身,却特别擅长察言观色,闻言立刻从善如流,也不弓着背了,直起身子大大方方地回了句:
“是。”
解决了同伴的态度问题,子昭望着面前滔滔的渭水,却陷入了难题。
渭水以东,便是王都的方向,但这一段路河流湍急,乘坐小船极危险,如果在河上遭遇追杀,连求生都无门。
但从陆路走,野路上野兽出没,大路沿途必定也有那人派出的刺客在等着他自投罗网,除了想办法绕道曲折回到王都,他想不到什么更好的对策。
过了渭水才是王畿的统治范围,现在这周围都是诸侯统治的方国,仅有的几个宗国的侯主也和他并不是同一支宗脉,他不知道该信任谁,又能求助于谁,才让他能借道回国。
他更担心的是,这几个宗国的侯主也和王都里那位沆瀣一气,就等着拿他的项上人头去立功。
自己在乡野间如同普通国人那样生活了十年,如今他与王都之间的联系几乎等于无,他怎么敢拿那一点血脉亲情去和滔天权势去赌?
子昭将自己的担心与傅言说了,两人一时皆是无言。
傅言虽然见多识广又擅于察言观色,但限于出身限制,对很多来自上层的常识与权利倾轧都没有什么了解,倒是更擅长生存之道,譬如这次与子昭千里迢迢回王都,一路躲避追杀,全靠他的襄助。
既然想不出法子,两人只好暂时不去庸人自扰,先走一步算一步。
这一片高大的古柳下十分荫凉,有不少行人都寻了地方在树下吃喝休息。
他们两人奔走了一路,都已经又饥又渴,眼看着路上的人都在吃吃喝喝,料想刺客不会在人多的地方下手,索性也找个离人群不近不远的位置,坐下来休息。
这一坐下来,就被迫听了不少闲人酒足饭饱后的“高谈阔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