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虔从公司回到家中, 家里静悄悄的,他在玄关换了鞋,却没开灯, 在客厅坐着抽了几支烟,起身走进了书房。
打开书房的灯,走到书架前, 手指抚过一排书脊,停在最里侧的那本书上。
书脊上印着书的名字。
一句顶一万句。
他将书抽出来, 大拇指和四指上下捏着书口,稍微一用力, 书页呼啦啦的走过。走到一半时,他让它停了下来,从书里取出一张一寸照片。
当年分手后, 他删了短信,删了聊天记录, 删了QQ好友,删了手机号, 扔了她送的所有东西,连这本书都不是她原来送的那本, 只留了这一张照片。
留下来也不是为了怀念,而是为了铭记。
过了那个劲儿之后, 他才开始后悔, 觉得扔东西这行为实在幼稚, 但已经晚了, 因此照片就成了他那次恋爱唯一的证明。
张虔很喜欢这张照片。
虽是证件照,不苟言笑,但仔细看,能看出来照这张照片时,她在生气,有一点点委屈,因此像个欠扁的小狗。
谈恋爱那年的五月,她回老家去,带回了很多以前的旧物,他看到高考证上的这张照片,觉得她的神气很有意思,就揭了下来。
她回老家,是因为弟弟不上学了,要出去打工。
她很有做姐姐的责任感,电话里劝不了,一定要亲自跑回去劝。本来想跟她一块回去的,正好看看她的家乡,她死活都没让他去。
那是谈恋爱之后,第一次离别。
他送她去火车站坐车,一直送到月台上。
以前也不是没送过人,火车站,汽车站,机场都送过,没有哪一次这么难舍难分。
在月台上抱了很久,直到火车要开了,她才匆匆上车。
她没在家里多待,很快就回来了,加上来回的路程,四天左右的样子,不过对他来说,有点漫长。因为开始谈之后,还没这么长时间没见过。他到火车站去接她。她背着包,风尘仆仆,一下子就到了他怀里。
他忽然就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领着她去吃饭的时候,她还从包里掏出一个丑丑的瓜,有长颈子和圆滚滚的身子。
她说是自家院子里种的南瓜,送给他。
他诧异坏了。
还真没人送过他这种礼物。
她说让他带回去煲南瓜粥,或者做南瓜饼之类的,反正一定让他吃了。
他捏着那个瓜脖问,这个瓜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她说,吃了它,就权当他去过她的家乡了。
他一愣。
看着她没所谓的脸,心里漫上了一股异样的感觉。
他说不出来那种感觉,只觉得他好像又爱她了一点。
其实到现在,他也弄不明白,那次恋爱,谈到自己快要化掉的程度,到底是因为自身的缘故,还是因为她的缘故。
因为他后来,再也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了。
也曾跟友人讨论过这个话题,友人说,大约是因为她出现在他人生中的黄金时代,触发了他积攒了二十年的,对爱情的所有想象和全部热情。至于后来再也没有过,则跟“人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一样”,是个哲学问题。
他觉得友人的话有几分道理。
懂得这个道理时,她在他这里的存在感已经非常低了。无缘无故,基本不会想起。
如果想起,基本都是碰到了与之有关的话题或者人。
比如有一年,他去上海出差,在西餐厅吃饭时,遇到过一个跟她长得有点像的人。他盯着人看了很久,以至于同行的人觉得他对人姑娘有意思,还替他要了联系方式,不过他却从未联系过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