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霜跪伏在地,肩膀不住颤抖, 剑身、青石板上残留暗红的血。
路听琴静默, 给了他一段缓冲的时间, 询问道:
“既然想明白了,骨头给我吧……重霜?”
少年狼狈地抬头。
他的额头沾满汗水,面色惨白, 眼眸颤动。像是要哭,但眼眶干涸着, 没有一滴液体,仿佛泪水已在某种不可承受的真相中流尽。
“为什么……”
他沙哑道, 刚说几个音, 倒吸一口气, 断在途中。
“对不起师尊,我不是要质问你。”
他惊慌地看向路听琴,见路听琴平静望着他,没有怒意,才放下心。
重霜嘴唇抖动着, 唇上残留咬破后凝固的血液,用上所有的控制力,尽可能语气平稳地开口。
“师尊曾说, 我有妖气盘旋肋下,要经师尊引导, 才能存活?”
路听琴颔首。
他神情纹丝不动, 一颗心高高提起, 进入警戒状态,怀疑重霜的思路进入了一个新的、他不能理解的领域。比起单纯的敬憎怀疑,更加棘手。
重霜血丝遍布的眼球,迟缓地转动,在月色下哀哀望向路听琴。
“师尊,我为何能活?”
重霜感觉不到痛似的,抓起佩剑,不管不顾握住剑刃。
锋利的剑刃割破手掌,伤口涌出血液,立即凝固。他愣愣看着,再割开,直到天青色的衣衫沾染大片的血。
“你为何不能活?”路听琴看不下去了。“停手,不要再试了。即使可以快速愈合,失血超过界限,也会对身体有碍。”
“但,我是妖,为什么师尊、师伯们允许我待在山门里……”重霜不能理解路听琴的反问。
路听琴纠正用词。“半妖。”
重霜跪爬在地,沾满血的手一手抓剑,一手撑地,往远离路听琴的方向挪了几步,好像在怕脏了路听琴的衣摆。
“师尊……我会变成那种怪物,对吗?叶首座带我们在外除妖时,说村里吃人……呕……吃人的那些半妖,都是……”
“不,你不会变成怪物。”路听琴反应过来重霜纠结的东西,追问道,“叶首座告诉你们什么?”
重霜想回答路听琴,胃里翻江倒海,涌上一阵阵的恶心感。他不得不捂住嘴,低下头,躲开路听琴的目光。
“……慢点说。”路听琴放轻了声音。
重霜大口大口地呼吸,回想着,仿佛回到第一次外出修行的那天。
形势严峻,超乎预计。他见到满村的残垣断壁、四处撒落的鲜血、交叠的尸体,还有覆在尸体上蠕动的……三目赤红、诡异邪佞的妖兽。
他想呕吐,良久平复,找回说话的能力。
“首座说……半妖都是修合欢道的妖邪,为寻欢作乐、或试验邪法,取人类新鲜尸身……□□后,母体受孕而生。”
“呕……对不起,师尊,我……呕。”重霜背过身,呕吐起来。
他尚未完全辟谷,所食不多,吐出的都是些酸水,到最后,颜色愈发黄绿,越来越苦。
路听琴快步走近,冰凉的手指抚上少年汗水渗透的后背。
不行,那里脏!重霜身躯一僵,猛地错开,不让路听琴碰到身躯。
慌乱中,他搅成浆糊的脑海想起净化诀,不受控制的手指掐了几次,终于,一股清亮的灵力从指尖溢出,溪流般带走地面散发异味的脏污。
他嫌不够,一遍遍用出净化诀,让灵力洗刷坠月山居小院的土地,直到风清草净,青石板路光洁地反射月光,才收了手。
重霜刷干青石板,又觉得自身的存在就难以忍受,跌跌撞撞地跑到门口,不想让脏污沾染路听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