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下雪天气高空白茫茫一片, 飞机穿梭其中, 如同身处在云雾织成的迷宫, 程见渝仰头靠着椅背, 微阖着眼睛, 修长白净手指轻轻敲击着舷窗边沿。
解下的围巾叠平平整整, 置在小桌板, 隔着空气,他能嗅到温岳明残余的香水味,象征着安逸、平静、优雅, 可他的心却如同一团乱麻, 剪不断理还乱。
那天在车里, 江衍说自己的伤是从舞台上跌下来摔伤的, 他并没有全相信, 可那时不明白, 江衍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如果他知道,这对江衍来说或许是一次“破冰”的机会。
他现在明白, 又不太愿意明白,因为无论江衍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他都给不了。
他一直知道江衍不能以普通人的思维去衡量,搞艺术的多半沾点疯,为了一个旋律可以整宿整宿不睡觉, 依靠咖啡吊着精力, 为了拍摄符合主题的专辑封面图, 带着拍摄团队爬珠峰,做一切事情都追求极致,对待感情也一样。
极致的坏,可以薄情寡义,从不低下高傲头颅,把他人的付出踩在脚下,理所当然,不置可否。
极致的好,可以赤子之心,一腔热血只为一人,让人觉得自己是世界唯一,神魂颠倒,情深似海。
两种全是江衍给予的,谁能相信永远是后一种,而不会变呢?
程见渝从不把希望寄托于他人身上,希望的船舵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碰过一次的礁石,不能再碰第二次。
小城市的春节保留着古老的习俗,街道两边摆满卖年画、对联、小点心的摊子,门店家家户户挂上红灯笼,树木亦披红挂彩,喜气洋洋。
程见渝家在一条河塘边,灰墙红瓦建起二层小楼,木制栅栏围起一方小院,春夏天时栅栏缠满盛开的小朵芍药,特别漂亮,院子里有颗他爷爷亲手种的桂花树,他奶奶做年糕就用的自家桂花,姑姑病逝后,城里房子空出来,但他奶奶不愿意住,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狗窝。
门上贴着崭新对联,程见渝收敛情绪,嘴角牵起愉悦笑容,轻轻掏出钥匙打开门,他奶奶正坐在厨房门口熟稔的包饺子,穿着整洁干净的蓝布衣裳,披着条深色真丝披巾,衣料熨的一丝不苟,花白头发绾在脑后,一块老式铁质发卡卡着,听见响动,抬起半边眼睛朝他的方向看一眼,口音带点吴侬方言,“来的真巧,赶上饺子下锅了。”
程见渝把行李箱撂在台阶上,自觉的洗手,“说明我有口福。”
“你在晚点来,只能喝汤了。”奶奶瞪他一眼。
程见渝拿起一块饺子皮,正要去拿馅料勺子,奶奶拍一把他手臂,指指客厅方向,话音没好气,眼里却透着笑,“你包的饺子我怕散皮,去看电视去。”
“那我就等着吃了。”程见渝低低笑着,坐在客厅沙发上,心情舒畅。
饺子是清淡的玉米肉,满满一大盘,配上一碟醋和几样家常小菜,组成奶孙两的年夜饭。
电视里晚会欢天喜地,歌舞升平,程见渝捧着碗,边看边吃,奶奶给他夹一勺饺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电视,疑惑地问:“今年春晚怎么没你男朋友?”
程见渝心里一沉,放下碗筷,奶奶没注意到他的脸色,看着电视里节目,“是叫江衍对不对?我在电视上看到你们两了,那个叫什么旅行节目,小伙子长得真俊,个头比你还高吧?”
“小渝,什么时候带回来让我看看?”奶奶融融目光转到他脸上。
程见渝备受压力,感情的事,很难和他奶奶解释清楚,轻轻捏捏鼻梁,“我们分手了。”
奶奶张张嘴,错愕看着他,半响,长长叹口气,“为什么啊?”
“性格不合适。”程见渝不想多说,随便扯个冠名堂皇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