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宁就这么呆呆地歪在高床软枕之上,这一回他倒是不着急清醒过来了,只享受起了大脑放空的感觉。从外表看来,池宁此时正是目如点漆,双颊红粉,连一直很淡的薄唇,都终于染上了绯红的色彩。这让池宁整个人从写意的水墨画,瞬间进阶成了浓墨重彩的彩色工笔画,精致细腻,极尽艳丽。
他就这么一直呆到了眼睛重新有神,这才不紧不慢地叫了水。
沐浴焚香,洗漱更衣。
在呷了一口上好的热茶,开始享受貌美婢女的揉捏按摩之后,池宁才终于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真真是舒服到了骨头缝里。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他的乌木,瘫坐在榻子上,看着屋内无一不精、无一不美的布置,笑眯了一双眼睛。
外面千好万好,总不如自己家里好,他感慨:“真是舒坦啊。”
婢子暮春低眉垂目,和软一笑:“爷回来了,我们也舒坦。”
池宁就喜欢听这种奉承他的吉祥话,多多益善,来者不拒。听着婢子们竞相像百灵鸟一样你一言我一语,哪怕明知道大家不过是迫于生计,没那么多的真情实感,他也会觉得开心。
门口的帘外,传来了宅老的声音:“大人,翰林院的苏大人来了。”
池宁很快便想起了这位苏大人是谁——翰林院修撰,苏辂(lu)苏乘殷。在记人方面,池宁几乎到了过目不忘的地步,这也是他能在内廷之中搏杀出来的原因之一。
苏辂是己亥科的三元状元,受封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本该掌修国史与实录。可惜,生不逢时,苏状元没入翰林院几天,他这个刚出炉的天子门生,就换了脑袋顶上的皇帝。榜眼探花有后台的有后台、有出身的有出身,早早改换门庭,重新开始。只有苏辂是寒门出身,既没爹又没娘,性子还傲,便被剩了下来。
最终竟沦落到了去内书堂教书。
内书堂,就是太宗皇帝专门设来给小宦官上学的地方。七到十岁的阉童,二三百人,一起选入内书堂,在四名翰林院词臣的教习下开始读书,为的自然是有朝一日能通些文墨,好在内廷出人头地。
历朝历代,让宦官读书的规矩都是闻所未闻的,只有本朝有。
对于池宁这样自小入宫的阉童来说,去内书堂读书,就是他们改变人生的通天之路,是需要感恩戴德、求也求不来的美差。
但对于奉命教书的翰林官来说,这样的工作性质就有点两极分化了。若是想要与宦官打好关系,这自然也是一份不错的差事。能被选入内书堂的小内侍,无一例外都会在日后走上宦官仕途,不说人人都能成为大太监吧,至少也会成为一处掌事。和这样的宦官早早结交,肯定是百利而无一害的。若是看不起宦官的文臣,摊上这么一门差事,那就无异于是折辱了。
苏辂很不幸,就属于痛苦的后者,为了看他更加痛苦,整他的人想尽办法把他钉死在了内书堂。
这样一个“风骨”之臣,本不应该认识只喜欢听人奉承自己的池宁。
但,命运就是这么神奇。
不仅让池宁遇到了几乎已经被打入谷底的苏辂,还让他看到了这位苏修撰不同的一面。苏辂对宦官其实并没有什么鄙夷之情,甚至对小孩子、对教书都极有耐心。他的“痛苦”是装出来的。因为他要是表现的每天都很快乐,那就没办法安静教书了。
池宁当下就被苏辂这清奇的骨骼给惊到了。
正巧苏辂当时遇到了一桩不大不小的难事,对于池宁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于是他就给苏辂送了个顺水人情。
并且大大方方地告诉了苏辂,他帮他,主要是因为他看上了他的脸。美姿仪,神风清,芝兰玉树,朗月入怀,再没有比苏辂更完美的状元郎形象。
说得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