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明, 苏衔离府好像比平日更早一些。谢云苔醒来时下意识地放轻, 小心翼翼地动了动, 才发觉身侧无人。打着哈欠睁开眼睛一看,旁边果然空着。
她一时间竟有一种说不清楚的低落, 心里一划而过地想——又去上朝啦?
但也只是一划而过而已, 她很快缓过来,起身更衣梳妆。推开房门, 门外一株桃树昨晚分明昨晚还是满树花苞,一夜过去已开了花,香气盈面。谢云苔想想,折了一枝插进苏衔卧房中空着的白瓷瓶里,又折了一枝自己拿回房插瓶,再摘下一朵拿去给苏婧簪在发髻上。
苏婧自然开心,欢欢喜喜地给周穆看完又给嬷嬷看, 府里被她惹起一片温馨。
与此同时,紫宸殿正争执不休。昨日下午三皇子与苏衔就争了一场,没出结果,今日早朝散后继续。皇帝听得头疼, 揉着太阳穴一语不发地听儿子慷慨陈词个中道理,其实大多道理昨日都已说过一遍,今日不过换个说法再来一遍。
苏衔则懒得重新再说, 端着茶盏一言不发地听, 三皇子若顿声看他的反应, 他就抬一抬头:“继续。”
“丞相这不是置天下苍生于不顾吗?”三皇子说完, 又一度地顿声。这已是第七还是第八回了,苏衔总是一句“继续”,让他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
是以在又听到一声“继续”时,三皇子铁青了脸:“丞相究竟何意?”
“我说得很明白了啊。”苏衔摊手,“按我说的调粮——你非得问我,我就这一句,来回来去问有意思吗?”
三皇子面色愈发不善:“丞相是不打算与我好好共事了?”
“嘿,你是不是忘了,是我请旨喊你一起办这差事的。”苏衔咂咂嘴,“倒是你,我觉得你在公报私仇。”
三皇子眉心狠跳:“这话什么意思?”
“我不就是昨天说你调戏我家小通房吗?”苏衔无奈地看着他,“至不至于这么记仇?拉着我一趟趟来陛下跟前吵架?”
“你——”三皇子气坏了,觉得这人简直胡搅蛮缠。
语塞半晌,他将目光投向沉默不言的皇长子:“大哥。”
“嗯?”皇长子也在品茶,听言搁下茶盏,看看他,“要我说,听丞相的。”
“……大哥?”三皇子惊然,神情一时间复杂之至。既恼怒又震惊,亦不免几分自我怀疑——大哥也说丞相说得对,难不成真是自己想错了?
皇长子看看他,起身朝皇帝一揖:“儿臣以为,丞相担心极是。久旱必蝗,一旦蝗灾突起,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提前加调粮草过去,让各处官衙有所准备,是应当的。”
他沉沉说完,殿里的剑拔弩张便消散了些。
昨日下午的一场争执势均力敌——主要是三皇子与苏衔在争,户部夹在其中摇摆不定。如今他出言帮腔,就成了二对一的局面,他又是嫡长子,论身份比三皇子与丞相都要高些,任谁听了心里都要有所偏颇。
三皇子怔了半晌,有些急:“大哥三思而行!”
“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皇长子微微偏过头,风轻云淡。
他知道自己是什么分量,正是三思之后才开得口。苏衔平日行事放纵不羁,御史大夫参他举止不端一参一个准,但在朝务上他从不乱来。他敢咬定这回旱灾后会有蝗灾,又报出“三倍粮草”这个数,是翻尽近百年来的地方志得出的结论,十之八|九不会出错。
父皇心里对此大概也早已有数,只是三弟好胜,又确有自己的想法,父皇便也愿意容他多论一论。可再论下去,父皇必还是会赞同苏衔的。
皇长子在此时开口,为了不过是让父皇所言在三弟听来不那么难以接受——几个弟弟的一些小心思父皇并不清楚,但他清楚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