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楚辞《渔父》篇里, 故事中./共有两个主人公。
其中一个,自然是遭遇贬谪,行至江潭的三闾大夫屈子, 至于另一个, 则是乘舟而来,揖歌而去的渔父。
屈子不能融入腐败的朝堂,也无法与当世的黑暗的政治同流合污。
他因“举世皆浊我独清, 众人皆醉我独醒”而遭到贬谪, 即使已经形容枯朽,仍然不改其志。倘若黑暗的环境无法被改变, 他便宁愿葬身鱼腹。
渔父在听了屈原的自白后不由大笑出声。他问屈原为何不能随着世道一起变化,随波逐流, 与世推移。
正所谓,“沧浪之水清兮, 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既然沧江水浊, 那便弄浪濯足。何必非要让自己作为举世难容的清流,然后落得如此落魄的地步?
在这篇文章里, 屈子与渔父的清浊之辨,一正一反, 却都同样入世而不避世。
这就代表着,当属于《渔父》的意境展开以后, 对于混乱、污浊而疯狂的神明, 意境绝不会袖手旁观。
在派出的肮脏混乱被渔父和蔼容纳以后,疯狂之神鲜明地感觉到, 自己的力量正在被这片崭新的神域剽夺。
那明明只是两个普通的、看起来甚至还有些落魄的男人。
在他们的身上, 疯狂之神至今也无法感受到攻击或者毁坏的力量。
可他们给出的反应, 做出的回应,却比毁灭的力量更让人觉得棘手。
秀美的眉头紧紧皱起,疯狂之神一连做下了许多种不同的尝试。
祂用最疯狂的幻境将岸上的士人淹没无数次,然而却没有一次,士人对着无可战胜的力量投降。
这个形销骨立的落魄士大夫每每抗争到最后一刻,然后带着满腔的悲愤和孤高毅然投水。
在他投水以后,无需等待多久,岸上就会走来一个新的、同样满怀着愁苦的士大夫。
如此这般,一次、两次、三次……
十一次……二十一次……三十一次……
疯狂之神不知道的是,《渔父》的主人公便是屈子和渔父。
只要意境未尽,他们便会始终存在于这场流传千年的思辨之争中。
……
叶争流眼睁睁地看着,屈子又一次把自己投入江水。
这个由文墨所构造出的固执形象,方才曾经无穷无尽的自我了结,也是无穷无尽的不妥协。
叶争流站在江汀中心,也是整个意境之中被保护的最好的地方。
她不动声色地朝疯狂之神看了一眼,发现那张巨大、妖媚而艳丽的脸孔上,竟然浮现出了隐隐的崩溃之色。
作为执掌疯狂的神明,在祂漫长的神生里,大概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做“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又有什么叫做“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
终于,在被江水侵并了不少力量以后,疯狂之神终于意识到,这个看起来非常好对付的穷酸,却是精神层面上无法攻破的一道壁垒。
那……另一个呢?
那个连脚上泥巴都没有洗净的、身披蓑衣的渔翁呢?
疯狂之神当真把渔父当成了突破口。
但结果却全然不似祂的设想。
无论卷土重来的攻击多么疯狂,渔父都从容地将自己和世道合为一体。倘若一条浩浩江流也能被疯狂之神爆发出的力量变成浊物,他便坐在船头,把自己的脚掌泡在水里。
嗯,这一回,渔父把脚上的泥巴洗净了。
疯狂之神:“……”
迷梦神的嘴唇看起来愈发鲜艳饱满。
在祂紧闭的双唇之间,一丝浓郁的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