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上来,会问问我们需要什么,然后去周边村子收,第二天再送上来。走一趟大概能挣个两三文吧。”他叹了口气,“以后可怎么办哟……”
惊觉失言,他忙再次合十,道了声佛。
实际上,也无需他多言,祝圆已经明白他话里含义了。
七八岁年纪,套一身男装,扎个小髻,别人也看不出是男是女。再过两年,五官身形长开了,再装,也装不像了。
到时候,这小丫头便不能再收菜背菜上来。
不出来挣钱,想必就得留在家里跟着爹娘下地、下厨、缝补,照顾弟弟。
再长大点,就被父母找个看起来过得去的村汉,甚至是胡乱找个家境丰裕些的人家,嫁进去,接着干活、生儿育女……
一辈子便看到头了。
这就是普通老百姓家里的姑娘……
她再一次庆幸,自己是落在祝家,以后要嫁的,也是皇子。
衣食无忧,身份高贵。
她应该庆幸的。
可她心里依旧憋得很。
她选择答应谢峥的亲事,不也是考量了这一点吗?寻常百姓,在七品知县面前,都彷如蝼蚁。
她想要自由,可前提,是衣食无忧、是尊严。
聊斋的江成不是不好,但,没有身份。
刘新之不是不好,但家里也是有妻妾,庶弟庶妹也有好几个。
既然都要面对这些问题,她何不找个身居高位的?
再者,她跟狗蛋还是有几分感情,怎么也比其他人好些……
谢峥的逼婚,只是让她为自己的自私埋单。
可她甘心吗?
她其实还是不甘心。
谢峥说过,允她做自己想做的事。
问题是,她想做什么?
她能做什么?
……
从食院回来,祝圆便一直在屋里抄经书,带过来的账本更是无心翻看。
祝盈午歇起来,发现她还在写,揉了揉眼睛,走过来:“姐姐,你抄这么多,明天烧得完吗?”
祝圆回神,笑了:“傻丫头,再多也就是几页纸的事情,火一燎就没了。”
“也是。”祝盈打了个哈欠,挽起袖子,“那我也来!”
“好,还能练练字呢。你这手字已经进步了很多,等爹回来看了,肯定要表扬你。”
“爹什么时候能回来?”祝盈边铺纸边问。
“应该要过年前吧。”
“哦……”祝盈下一瞬又振奋起来,“那我多抄一点,把字练好了,以后要是没钱了,我还能去街上给人写书信去!”
祝圆啼笑皆非:“你还知道街上有人写书信卖字啊?”
“那当然。我看了聊斋这月的月刊,有篇文章就是写卖字书生的故事。”祝盈有些小得意,“等我字练好了,一封书信卖不了十文钱,总能卖个七八文吧?”
祝圆好笑,忍不住摸摸她小脑袋,打击她道:“那可不行,哪有姑娘家出去街上卖字——”
姑娘家卖字?
都是识字,男人能出去卖字,那姑娘家……能做什么?
祝圆陷入沉思。
……
接下来,她除了念佛抄经,剩下的时间都在考虑这个问题。
每天午间吃素斋的时候,也依然能看到那名送菜的小姑娘。
她于心不忍,找庙里老和尚买了些馒头,塞在那诚惶诚恐的小丫头背篓里——她甚至不敢给钱不敢给别的东西。
馒头放不久,拿回家里也总能分到一两个。
除此之外,她别的都不敢做。
怀璧其罪。
她不能害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