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宝面露难色。
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主子早就放了话,敢说出什么,就要要了他的小命。
进宝没活够,暂时不想把自己的命交给王爷。
不过,他即便不说,如今君怀琅人就在御书房门口,还有什么是他没法知道的?
进宝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难色。
“世子殿下,奴才不好说。”他道。“您还是进去看看吧。”
他言尽于此,君怀琅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君怀琅皱起眉,点了点头,快步上了御书房前的石阶。
却没见他身后,阶下的进宝一脸欣慰。
他推开御书房的大门,就闻到了一股极其醇厚的酒味,弥散在一股极淡的檀香之中。
他穿过层层纱帐和屏风,找到了平日里薛晏处理朝政的御案,却见案头空空如也,并没有人。
君怀琅回过身,只待再寻,却听见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碰撞声。
是酒坛磕到地面的声音。
君怀琅连忙转过头去。
就见薛晏坐在御书房的角落之中。
他身上的衣袍并不大齐整,发丝也散落下来了一些,落在额角和脸边。
他坐在地上,一条长腿搁在地上,另一条腿屈起,胳膊搭在膝头,手里还拎着一坛酒。
他身边还放着个空酒坛,横着倒在地上,轻轻一碰,便打着圈往旁边滚去。
薛晏抬起眼来。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没有半点感情,冰冷且凶悍。
“不是说了,谁也别进来?”他喝得嗓音有些哑,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泛着满是危险戾气的血光。
君怀琅却看见,那双眼里还泛着雾蒙蒙的水色。
他走上前去,在薛晏面前蹲了下来。
“是我。”他轻声说着,伸手去取薛晏手里的酒坛。
可那酒坛被薛晏攥在手里,握得紧紧的,纹丝不动。
薛晏定定看着他,眼睛没什么焦距。
君怀琅只耐心地等在他面前。
片刻之后,他似乎终于认出眼前的人是君怀琅了。
“……怀琅。”他哑着嗓子开了口。
瞬间,那眼上蒙着的水色,迅速聚起,成了含在眼中,强忍着不往下掉的泪水。
他像是在黑夜里踽踽独行太久,终于寻到了一丝光亮,在寒夜之中麻木的痛觉,也终于渐渐苏醒了。
君怀琅把酒坛放在旁边,抬手覆在了薛晏的面颊上。
“是我。”他说。“出什么事了?”
薛晏咬牙,没有说话。
君怀琅抬手按在了他宽阔的肩头上,将他往自己的怀里拉。
薛晏随着他的动作,乖乖地倾身过去,下巴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君怀琅感觉到了落在自己脖颈上的、温热的水滴。
他抬起胳膊,将薛晏紧紧抱住了。
君怀琅什么都没再问,只单膝跪在御书房的地面上,抱着薛晏,抬手缓缓地顺着他的后背。
薛晏的下巴搭在他肩头,眼泪掉得一声不吭。
一时间,四下里只剩下袅袅升起的檀香,和隐匿在檀香之中的、薛晏压抑着颤抖的呼吸声。
许久之后,薛晏开口了。
“他既利用了我这么多年,不如干脆骗我一辈子。”他道。
“怎么不敢活着的时候告诉我,届时不必等突厥兵,我亲手杀他。”
他半点哭腔都无,语气颇为凶狠,带着股深重的恨意。
但君怀琅却听出了他藏在恨意之中的委屈,像只失了家的弃犬。
他缓缓顺着薛晏的肩膀,像当年安抚做了噩梦的令欢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