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皇帝曾以进京述职为名, 召了定北都督、北海郡公萧岑回宫,虽则是为了念阮,但太后倒也想念侄子, 因而并未反对此事。
郑芳苓早留意着此事,笑着应:“回太后,今晨书信,北海郡公已至定州出发, 算着脚力想必就在这几日了。”
时光飞驰, 念阮的生辰转眼即至, 萧岑恰在她生辰前一日抵京, 本要直接入宫觐见的, 嬴昭特允他先回家拜见父母,次日再入宫赴宴。
式乾殿里上下皆瞒得严实, 对于兄长返京之事,念阮是一点儿也不晓。生辰这日清晨她犹在帐中酣睡, 嬴昭便来唤她:“念念,已经卯时过半了, 今日是你生辰, 待会儿命妇们可要来觐见的,你难道要她们瞧见你这幅衣冠不整躺在朕怀里的样子?还不快些起来。”
昨夜才被他拿戒尺逼迫着背完了最后一卷律法格, 念阮这会儿焉答答的, 像霜打了的茄子,任凭他怎么唤都不肯起, 蹙了蹙眉把脸侧向里面。
一头柔顺青丝被她压在身下,微微凌乱。
嬴昭见她不肯起, 念及女眷入宫尚需时间, 倒也肯宽限她些, 柔声哄道:“罢,今日是你的生辰,朕就容你放肆一回,只是须得温习温习昨夜功课,你答得好呢朕就放你继续睡。”
生辰还要背书呀!
念阮满心悲愤。她是真不明白,他这几日是怎么了,不去和太后斗法反倒有闲情逸致来捉弄她。
她把被子往上一拱,把头蒙的严严实实:“陛下,今日既是妾的生辰便可怜可怜妾吧,妾真的好困。”
小姑娘半寐半醒的声听起来瓮声瓮气的,娇弱又可怜,奈何郎心如铁,娇声软语是一点也打动不了他。嬴昭强行把她从被中捞出来,自顾问道:“如果大臣不法,你要怎么做?”
“执国法及国令交付廷尉。”
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随意搪塞敷衍,有气无力。
嬴昭却摇头:“错了,这是最愚钝的做法。”
“咬人是狗做的事儿,你怎么能亲自去呢。你得养狗去咬他们,御史台就是你的狗圈,御史大夫、中丞都是你的狗。让他们把人送进廷尉,如此方能不脏了你的手。”
“念念学的不用心,不许睡了,学习贵在温故知新,快起来复习昨夜所学。”
念阮无奈,只得像个泥偶娃娃随他摆布,她疲怠合着眼,嘴上轻轻道:“朝廷公卿皆五姓高门,陛下不怕有朝一日狗咬到自己么?”
朝廷学习前魏采用九品中正之法取士,除却鲜卑贵族,朝廷大半数官员皆是出自汉族门阀。让他亲定的五姓士族的士大夫给他当狗?怕是实行起来有些难。
“所以你得启用寒微之士。”嬴昭掰开她小手,佯装要敲她手心,却是轻轻落下了,“这些人在朝中素无根基,只能依附你,又怎会咬到你头上呢。”
“真的么?”
念阮朦朦嘟哝了一声。
她犹记得上辈子他破格提拔了寒族奚道言、却被反噬之事。
那奚道言生于寒微,耿介不群,很受嬴昭器宠,一路做到了御史中丞。奚道言也不负他望,为他铲除了一切反对他政策的官员,可谓一条咬人的好狗。
奚道言性情刚直,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到了后来,他上书谏言皇帝专宠自己以至无后,将国无储贰的矛头直指于他,逼着他与五姓高门通婚纳妃。嬴昭大约一辈子也没叫人这般胁迫过,忍无可忍地将人贬官外放了。
见她若有所思,嬴昭以为她听进去了,继续谆谆教诲:“自然,这样的人定会招至百官围攻、诋毁,要借你之手杀掉。所以你得学会辨别他们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切记养狗是为了让狗叫,如果只是因为它叫了几声就把它打死,日后就没有能叫的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