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笑意如雪水凝滞, 踌躇不言。念阮道:“都这个时候了,陛下还要瞒着我么?”
他总是这样,自诩为她好因而将什么事都瞒着她。可她难道不是他的妻子么?妻者,妇与夫齐也。她理应和他同生共死, 一起面对。
见她眼眸含泪泫然欲泣, 嬴昭无奈咧唇:“没有想瞒你, 只是不想你担心罢了。”
“太医丞都说了,这是幼时余毒未清气虚弱证所致。也不是什么大事, 好好将养着便是。倒是你,这么哭哭啼啼的,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朕出了什么大事。”
“朕好得很呢,不若,晚上念念亲自替朕把把脉?”
他薄唇贴着她耳际,握着她手探入自己胸前衣襟触到微凉的肌理, 念阮颊边薄红一片, 触电般收回了手,轻恼地嗔他:“陛下莫要说笑了。”
她慢慢地伏下去,伏在他膝上, 浅浅合上了眼。
“陛下一定会好起来的, 寿万万岁,您答应过我的,艳裔阳之春, 携手清洛滨, 天子一言九鼎,念念等你好起来, 兑现诺言。”
他不言, 指腹轻轻摩挲着她耳边碎发, 目光却渐渐飘忽。白头相守是何等之难,大约他真的没这个福气吧。
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嬴昭推开政务安心休养了几日后,到除夕之前倒也调养得差不多了。
期间是任城王监国,折子每日准时递进式乾殿里,念阮一封封地念给他听。新年在即,诸事繁忙,不仅政务,宫中的诸事也都一并压在了她荏弱的肩上,却都咬牙一一撑下来了。
除夕这夜,宫中悬红结彩,灯火摇曳,处处弥漫着节日的喜庆。
式乾殿里却半点也无佳节的气氛,殿中燃着地炉,青灯明亮的光辉下,嬴昭只着了件绢质的寝衣,身上搭着锦被,半倚在床靠上闭目养神。
榻前则搭了张书案,堆得满是尚书台送来的奏章和贺岁表文。念阮坐在案前,如往日一般将重要的奏折和上书整理出来,念给他听。
尚书台今日来送太后身后事的奏折。
太后下葬在即,太常寺选了北邙山先帝陵园内一座后妃陵墓供其长眠。至于谥号——大臣们议定的谥号是“幽”。
政令不通曰幽,祸乱纲祭曰幽,不明礼仪为幽,总之,这是个恶谥。
念阮把大臣们的讨论和上书都念给他听了,本以为他会欣然同意,可嬴昭沉默了许久,最终叹息了声:“改为‘宣’吧,也别葬在先帝陵园里了,在先帝陵东部另起一茔,因山而封,以皇后礼下葬。”
念阮执笔的手迟疑不定,疑惑地看他。
宣是美谥,太后逼死他生母,鸩杀先皇,还屠了他舅氏满门。时人视死如生,对身后之名同样看重,她实在难以相信他会给太后一个这么好的谥号。
至于另起一坟——太后生前便说过的,死后不与先帝合葬。他竟也考虑进去了。
“于公,太后至少教会了朕如何做个勤政爱民的君王,还为朕除去了意欲作乱的太原王,担得起这个“宣”字。于私,幽这个谥号也有损先帝的颜面。”
嬴昭倚于床靠上,浓黑眼眸沉静如玉。
太后的确是对他不好,可到底算是个合格的女君,执政十余年间,国家国力蒸蒸日上。他理应公私分明,希望将来,青史留给自己和太后的都能是公平公允的评价。
念阮仍是没动,只神色凝重地望着他:“陛下确定如此么?”
如今太后自杀,她叔父只是上交了兵权并未受到波及本就招人议论。他给太后加美谥出发点是好的,怕就只怕有些人误以为他对萧家无底线的纵容,从而人心思变。
她虽相信他压得住,却也不想他多思伤神忧劳成疾。
“写吧,就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