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沈,名琇,字一拂。”
头一次听到他自我介绍时,两人都还是乳臭未干的稚子,那时她正不情不愿的闹着别扭,得闻此言,稍稍好奇瞅了他一眼,“你这是什么名儿?又是‘袖’,又是‘衣服’的。”
他脸微微涨得红,“琇,是‘参参削剑戟,焕焕衔莹琇’的琇,拂,是‘春风一拂千山绿’的拂。”
见他如此正儿八经的解释自己姓名的来历,她觉着颇为有趣,“你说话怎么那么像我们府上的教书先生,字正腔圆,老气横秋的。”
他一时愣在原地,不知这是褒是贬。
她终于没忍住笑了,“我叫妘婛,女字旁的那个妘婛。”
***
一霎时,箱子宛若沉了千钧,云知抓不住了,不得不蹲下放回地面上去。
她该想到的。将近十年的光阴,他怎么可能还没有成家?这是四年前的报纸了,丧偶五年,哪怕是伉俪情笃,续弦也是无可厚非了。更不要提他心中本来就无她,一开始就没有把她当成他的妻。
云知以为自己不再留恋过去。
可当真的亲眼见到报纸上的合影,心还是不可抑止的抽痛了一下。
曾经的童言无忌,是她太当真,这兴许是她的过错。但哪怕各安天涯,那曾心心念念等过的、盼过的时光,怎能不回首,怎能视作从未有过?
照片里的女子捧着厚厚的书本,长发时髦的卷曲及肩,看去既有学识又洋气十足,果然是他会喜欢的类型——是不论前世、不论今生都与她南辕北辙的那种女孩。
云知盯着多看了几秒,突然觉得有些刺眼,正要给那叠报纸翻面,忽然听到伯昀问:“是不是太重了?”
云知方才回过神,“没,没有。”
说话间重新抱起纸箱,伯昀看见了面上的报纸,“咦”了一声,“他……居然结婚了啊。”
她顺着他的目光再次落在照片上,“啊?”
“他可是我们国家物理界新兴的人物啊。”伯昀捻起报纸,神色有些抑制不住地兴奋,“这位沈先生十三岁时就考取了清廷游美学务招考的首席,留美时主修数学,辅修物理,康奈尔大学啊,我十八岁的时候申请了两次都没过。我在英国读书的时候,老师曾拿他在学术期刊上发表的论文做范例呢。你相信么,当时,我的那些同学在听说那篇文章是一个中国学生写的之后,对我都友善许多呢。”
云知呆呆地站在原地。
她向来知道沈一拂是会念书的孩子。但在她身边会念书、有去留洋的人也不止他一个,对于他究竟多么会念书并没有太多概念。
重活以来,她隐然对这位全心钻研科研的大堂哥素有崇拜之心,此刻忽听他颇为神往地念叨着沈一拂的名字,竟有些懵懵的不真实感。
伯昀兀自道:“不过他不知道什么缘故没继续攻读,回国之后还一度当过天津陆军军营的少帅。”
她以为自己听岔了,“什么?”
“对吧,我第一次听的时候也是你这个反应。好在去年听说他去了北京的大学执教,否则真是我们物理科研界的一大损失啊。”
他又自顾自的说了些范例论文的事,但那些名词太过陌生,她既听不懂,也听不入耳。
伯昀离开后,她盘膝坐在地上,那张《大公报》订婚启事的合照就放在脚边。
如果说,看到照片时涌上心头的是愤懑,那在听完伯昀的话后至少有一半的情绪转为了怅然。
其实小时候,她也曾和沈一拂一起读过上书房的课,她常常被夸赞聪慧,不论是诗词还是算经,同龄的孩子里她都是出类拔萃的那个。
紫禁城里有一棵比照片里还大的古槐树,每回下课几个孩子们会聚在那儿乘凉玩闹,她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