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 某种意义上,是一种因为在睡眠过程当中因为大脑的意志不彻底而产生幻觉的行为。
不止人类, 包括一些动物在内,同样都可以产生梦境。
——但这个范围往往不包括妖精。
作为能够主动控制并关闭自己身体内某种机能的生物,他们不具备睡眠的“快速动眼阶段”,即便是接上了高密度脑电图(high-density EEG),在睡眠过程当中所绘制而成的图景也和人类截然不同。甚至对于梦魔来说,这种人类意志无意识逸散的过程,本身就是可以摄取的食物。
因此, 现在的境况对于林德尔来说,倘若想要用“做梦”来形容,那只能算是一种偏向诗意的描述。
光之井当中的真以太一点一点沉浸在体内, 最终, 就像是在这句狭小的身体内无法施展开来一般, 伴随着骨节错动、令人牙酸的声音,他的手臂猛然抻长了一截。
人类的情绪可以让人成长,啜饮痛苦可以让他成长, 明明自己从概念上完全无法理解那些苦痛的本质, 这些由铺天盖地的灵魂所换来的魔力,却仍旧在一点一点地撑开他的肌肉和骨骼。
这是一场疼痛的、艰难的破茧。
脊椎在战栗和动摇当中逐渐伸长,紧随其后的是肩胛骨和盆骨,桡骨和尺骨,这种变动就像是海浪一般,从身体核心逐渐波及到四肢远端,直到影响到每根手指的指尖, 那一点点细碎的骨骼都在痛觉和魔力的填充当中逐渐调整着尺寸。
属于少年人的面庞也在逐渐变化, 原本修剪妥帖的金发不断向身后延伸, 肌肉追着骨骼生长的速度蜿蜒而去,二者一起撑开皮肤,又被迅速填补进魔力,开裂又愈合。
既可以作为纯粹的能量体生存,又可以选择拥有切实的形态,但与人类不同,妖精无法拥有梦境,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反刍和编篡现有的记忆——比如那个人说,我母亲是医院里的护士,你需不需要去处理一下伤口;又比如他的两位人类朋友一并拉着自己的手,说我们一定能一起结束这场战争。
亚茨拉斐尔说过,即便一切顺遂,人类也只能拥有不过百年的人生,想要在人类的世界里长长久久的生活,第一件需要习惯的事情就是别离。
因此他对此早就有心理准备,但从未想过“近百年”会被直接压缩到五分之一——在他的设想当中,最后的分别应该是在医院里,这两个人当中的任何一个都会变成头发胡子都花白的老年人,有着妥帖的临终护理手续,身边环绕着一大群小辈。那些年轻的人类们听久了他们在战场上拼杀的故事,熟悉每一场战役的名字,最后这场告别将在说完了遗言之后再圆满地咽气。
那样就会是毫无遗憾的分别了。
*
“林德尔……林德尔?”
再次醒来已经又过了一周。
上一次过量沁入魔力的结果是发了一周的高烧,而这一次,则是彻底完成了作为妖精的“蜕变”。
杜根说,现场只找到了他一个人的踪迹,美国队长和那架满载武器的飞机最终一起坠毁,虽然现场有巴恩斯先生的血迹,而且根据测算出血量应该已经无力回天,但没人知道他最终掉到了什么地方,应该是摔进了那个巨大的深坑里。
——顺带一提,妖精乡的大门被彻底合拢,就连周围的建筑都被逸散的魔力破坏得残破不堪,掉了不少的建筑垃圾进入那个巨坑,就连搜救队都无法进入,以至于在连铭牌都没有找到的情况下就被判定了KIA。
“情况就是这样,还有就是,唯一留下来的那家伙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负责做汇报的达姆弹·杜根犹豫了一下:“现在也拒绝和别人说话,我觉得你们最好别期待他能老老实实地回来阐述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