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飘过一片乌云, 遮住了下弦月。
月光被尽数收起,冷风拂过矮墙,墙头的野蔷薇在风中瑟瑟发抖。
一如少女那颗骄傲而敏感的自尊心, 虽然拥有抵御风雨的顽强生命,却也娇柔脆弱。
“你刚刚说的话,我已经忘到脑后了。”
平秀强忍泪意, 可泪水还是模糊了视线。
“忘情水让我忘记了一些事情, 却无法抹消你在我心中的印迹。”
“我爹娘也无法阻止我奔向你。”
“我……我不顾爹娘的担忧, 甩掉我爹的亲传弟子, 只身潜入剑冢, 盗出王剑, 只是为了见你一面……”
泪水夺眶而出,平秀终于忍不住啜泣道:“然后, 你和我说, 从今以后我们只剩相逢对面不相识?”
薛宁将心上人伤心欲绝的模样瞧在眼内。
每一次蹙眉,每一滴眼泪,都像绵绵细针,扎得他的心千疮百孔。
怎么忍心惹她如此伤心呢?
他从前明明答应过她, 要一辈子待她好, 爱她护她。
可江小鸾那夜的话语还历历在耳——
“我身为一个母亲, 只盼着自己的女儿此生能够平安喜乐。”
“可她和你在一起,几次差点连命都没了。”
“我真的不能把秀秀交给你。”
……
薛宁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凄寒的夜里响起,仿佛来自另一个遥远的时空,中间隔了一道隐隐绰绰的屏障。
他的身体仿佛被另外一个人占据了,“他”代替真正的自己, 毫无怜悯地打碎少女的满腔真情。
彼时的少年尚不知道, 这将成为他此生最最后悔的事情。
“平道友, 我们还是不要再互相纠缠,耗尽彼此最后一点体面了。”
少年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也很冷酷。
“今夜叛门而出,明日我就会登上修文院的诛邪通缉榜,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丧家之犬。”
“我杀了黑天犬的消息传遍天下,血月教也不会放过我……”
“你可以和我回冯家!”平秀急急道。
少年垂下浓长的眼睫,平静地反问:“然后呢?”
“和你回冯家,然后隐姓埋名,改换面貌,藏在你的羽翼下,窝窝囊囊地过完这辈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
薛宁打断她:“你会和我结为道侣吗?”
“你能光明正大地和我站在一起吗?”
“平道友,我无法像一只阴沟的老鼠那样,靠你的怜爱和施舍活着。”
“我是个男人,这天底下,没有一个男人愿意躲在女人背后当废物。”
平秀手脚发凉,忍不住低声叫道:“我不是要强行将你留在身边,当一个无名无姓之人,我只想要你!”
少年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几颤。
他不敢抬眼看平秀。
因为他知道,只消看她一眼,那些狠心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可我,已经不想要你了。”
他冷漠的模样深深灼痛了平秀的心。
“为什么?”
“因为我承担不起。”
他给不了秀秀幸福,甚至无法护她周全。
“我办不到答应冯四夫人的事情,也给不了你平安喜乐的日子。”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放手。
“比起失去你,我更加无法忍受这种挫败。”
比起失去她的爱,他宁愿她好好活着。
当啷——
平秀没拿稳王剑,它掉在青石地面上,在空寂的后花园激起空洞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