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贤弟一副兴致不高的模样, 韩信只当是车马劳顿、奔袭疲敝之故。
遂按下谈兴,未继续留他说话,而是亲自将人送入城中空置的一处馆中, 让吕布先作歇息。
吕布始终恹恹的,索性由这便宜老哥误会下去。待沐浴更衣过后,他躺在久违的软塌上, 任心神飘远。
只是动脑筋太费精神,身上又因军旅而疲惫,他想着想着,却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就双眼一阖, 心大地睡着了。
一觉醒来, 已是深更半夜。
吕布迷迷糊糊地坐起了身,一时间还不知身在何处, 帘外掌灯伏案夜读之人, 却已捕捉到他起身的那点动静。
韩信毫不犹豫地离了刚还让他既是如痴如醉、又苦思不已的舆图。
他回身走上几步,利落将帘一掀。
明亮烛光争先恐后地钻进榻间, 一下就将吕布那还眯瞪的眼给晃花了。
“贤弟醒了?”
韩信一心都是部署军势、行兵打仗之事,肯体谅贤弟赶路辛劳, 叫人在榻上躺了许久已是难得, 哪顾得上贤弟人没怎睡醒、还顶着对呆滞的蚊香眼的状态?
向来是吕布对他生拉硬拽,这回却轮到兴头上的韩信迸发神力、直将贤弟这大块头给硬生生地拉扯到矮桌边来,对着那墨痕黯淡、字迹不清的舆图, 神采奕奕地比划。
吕布表情凝肃,看似认真听着, 不时还恰到好处地点头附和……实则眸底一片涣散, 根本还未清醒。
直到韩信讲了小半盏茶的功夫, 他才悄悄回过神来。
这楚军上下,都忒得古怪。
吕布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暗自腹诽:不然怎那憨子与范老头儿也好,老阴毒的陈狐狸也罢,甚至连最懂他脑子不好的兵仙韩信,都偏爱揪着他来高谈阔论?
好在韩信还成,只需他装作听讲,偶尔敷衍点头即是。
不似那项憨子还动辄逼他出谋划策、累他绞尽脑汁。
瞅在这便宜老哥平日待他不薄的份上,吕布虽被这阵话给激起瞌睡,仍勉为其难地继续拿出当年糊弄陈公台的严肃表情,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待素来沉默寡言,论战略时却滔滔不绝的韩信终于开始总结方才所讲,漏听大半的吕布才艰难跟上。
忽捕捉到什么关键信息,他耳朵动了动,纳闷道:“往平原去做甚?”
项羽分兵三部,两部主力与精锐皆奔赵地去了,他们何必去凑那热闹?
韩信微怔,解释道:“此为大王诏令。”
尽管下一步指示还未到来,但项王命他尽快夺下朝歌的用意,必然不在随主力合击,即是西去扫了洛阳那尾。
命他原地待命,显是后者居多。
吕布摇了摇头,连扫都不扫那舆图一眼,只将沙盘从矮桌底下拖出,见上头已被摆得密密麻麻,不由先瞟了眼韩信。
韩信毫不犹豫一颔首,他也毫不客气地当真抹乱,气定神闲地按自个儿想法重排。
他虽不擅上下其手,在心眼子多的那些混账谋士前没少吃亏,但不论单打独斗、或是行兵布阵,都称得上是一等一的得心应手。
且上辈子厉兵秣马、疆场驰骋、亲身历战二十余载,经验教训具是刻骨铭心,哪会在这一年不到的功夫里就忘光了?
南越与巴蜀一带不敢说,但这中原一带的地形,可早已被他摸得透彻、堪称烂熟于心。
甭管顶头那皇帝换得多勤快,山川河流等地貌却是百年不改,至多变更些关隘罢了。
在韩信难掩惊讶的凝视中,聚精会神于这简陋沙盘上的吕布始终毫无自觉。
他思路越发通畅,而手随念动,也是越摆越快。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