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孽啊。
陈凤霞一手牵着惊惶不安的女儿, 另一手牵着还懵懵懂懂,从早上起就在跟七巧板较劲的儿子,一路往上元县走, 一路就想:这究竟造的是什么孽?
大人之间的事情,为什么总要扯上孩子?
陈敏佳这丫头也真是倒霉。
上次她妈突然间发病, 要杀了她跟她弟弟时,小孩受到的刺激就不小。现在又有人当着她的面捅了她爸爸。
陈凤霞简直不敢想象这孩子究竟要怎样才能撑住。
郑明明的眼中已经涌现出泪花, 她惊恐不安地问妈妈:“舅舅, 舅舅会不会死啊?”
她对舅舅的感情极为复杂。
有的时候她非常讨厌舅舅, 尤其是舅舅不想要蔚蔚,还想把蔚蔚丢在别人家里时,她真恨不得舅舅死了才干净。
但是后来舅舅接回了蔚蔚,而且对蔚蔚还不错, 她又觉得舅舅没那么讨厌了。甚至爸爸掉进洪水里,也是舅舅带着人到处寻找。那个时候, 她都很喜欢舅舅了。
况且平常舅舅对他们这些孩子也不错。每回看到他们都会掏腰包给他们零花钱,让他们自己买零嘴吃。
她的小伙伴都说,陈敏佳爸爸是个财神爷。
舅舅就算不是好人,可也没到要死地步呀。为什么会有人非要杀了舅舅。
郑明明想到自己拿了华罗庚金杯,舅舅兴高采烈地说要大大地奖励她的模样, 她就又想哭了。
这样的舅舅, 真的会死掉吗?
他如果死了, 外公外婆怎么办?陈敏佳他们要怎么办?
尤其是蔚蔚, 到现在舅妈跟蔚蔚的关系好像都一般。真到那个时候, 舅妈会不会不要蔚蔚。
郑明明试图用理智的思考来压制心中的惊恐, 然而她却越想越害怕, 到后面索性哭出声:“我不要舅舅死!”
可这种事情又怎么能受她控制。
陈凤霞心情的复杂程度丝毫不逊色于女儿。她对这个弟弟的感情甚至更复杂。
但同样的, 她也觉得陈文斌不到非得被人捅死的地步啊。
最起码的,他谋财却没害过命,因为这人迷信,相信因果报应。怕见了血,自己也要遭血光之灾。
可惜还是逃不过。
偏偏上辈子他又没经历过这事,陈凤霞自然无从知晓这辈子他的结局。
她只能咬咬牙,像是给自己打气一般:“没事,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郑明明抿了下嘴唇,没有吭声。
大人的说法永远都在变,上次爸爸被洪水卷走时,他们还说吉人自有天相。
陈凤霞叹了口气,摸摸女儿的脑袋,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她脑袋乱得很。
她一时想到上辈子陈文斌指着自己的鼻子骂:“陈凤霞,你有的是跪在我面前过日子的时候”。
一时又想到孩童时,阿爹去城里拖板车挣钱给家里添了大物件,缺德冒烟的大队干部上他家割资本主义尾巴,把家里的口粮都扒走了。阿爹气到病倒在床上,赤脚医生说要用鲫鱼和赤小豆熬汤治病。她跟陈文斌大半夜偷偷去大沟钓鱼,生怕被队里人抓到挖社会主义墙角。
陈文斌的脸就一时眉眼可憎,一时又天真可爱。
不知不觉间,车子抵达医院。郑明明捅了下妈妈的胳膊,这才惊讶地发现妈妈的脸上居然全是泪水。
妈妈哭了,妈妈为舅舅哭了。
陈凤霞也茫然,她会为陈文斌哭吗?多不可思议,她居然会为陈文斌哭。她本以为上辈子已经为这个人哭够了,被气得。没想到,这辈子,她还会为这人掉眼泪。
出租车司机都看不过去,主动抹去了车费的零头,还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