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菲菲是个行动派。
这位二十三岁的姑娘在陈凤霞点头应允后, 直接借了天绣坊的电话机打给挂证工厂的老板,要求今天就把证拿回来,下个月不挂了。
她的, 郭兰的还有张春燕的, 都不挂了。
电话那头的工厂老板说了什么, 她完全没心思再听, 直接打断对方:“你说我们不是张海迪, 没有厂会正经要我们的。我们现在找到规规矩矩的单位了,我们是正式职工,我们不靠挂证拿钱,我们自己干活拿工资, 老板给我们交社保交公积金。我们不是废物,我们是堂堂正正的工人!老板还带我们去北京了呢!”
陈凤霞惊到了,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真正领悟小兰她们想把残疾证拿回来的意图。
靠挂靠残疾证领基本生活费,在残疾人群体中极为常见,甚至可以说是普遍现象。挂靠的单位也不需要他们的劳动价值, 看中的不过是这个证件带来的减税政策。
有的时候,陈凤霞甚至怀疑政策制定者与执行人都知道拿着证件的单位里并没有这些职工。只是国家与社会默许了他们“废人”的身份, 通过这种方式来保证这个群体的基本生活。
为什么不直接发补贴?因为担心补贴到不了他们手上。农村贫困户的补贴都有人贪, 何况他们。
通过挂证拿钱,让他们有一定程度上的选择自由, 反而可以使得由国家交给社会再反馈给残疾人的补贴可以稳定地持续下去。
是很好, 但与此同时, 大家也默认了他们无价值, 他们不是真正的劳动者。他们甚至不得不强调自己拥有的残疾证的价值来彰显自己的优势, 好让招聘的人同意他们入职。
陈凤霞不记得自己究竟是在某部电影某个电视剧或者是在某本书某个故事里看到过一段对话, 大意是:要我怎样对待你?请像对待一个普通人一样对待我。
她感到羞愧,因为她其实也带着有色眼镜看她们。最早她还因为对方只领活做,自己付她们跟绣娘相同的工资却不能用她们的残疾证减免税收而遗憾。后面又因为省下了社保和公积金这些支出而高兴。
其实她们跟正式员工有区别吗?她们准点上班,按时交活,她们的工作效率和质量都没任何可以被人拿出来说嘴的地方。她们有什么好被人划拨到另一个范围内的呢?
包括带她们去北.京旅游这件事,实际上陈凤霞也是顺带着的。反正好几百号人都去了,不至于就多她们三个。再说有曲比沙红她们照顾,也不用店额外操什么心。
她认为是件很小的事,没想到小兰她们却如此在意。
周菲菲挂断了电话,转头看陈凤霞:“陈老板,我一会儿就过去拿证。”
陈凤霞笑着点头,强调道:“其实就是没这个证,我也想和你们签合同。现在优秀的绣娘是宝贝,要不是曲比沙红她们,我还没机会跟你们合作呢。”
小兰笑了起来:“遇见她们,是我们的福气。”
小姑娘们赶紧强调,才不是呢,因为碰到了这么好的老师,她们才能不断进步。除了教他们学刺绣外,小燕姐跟小兰姐还一个教文化课知识,一个教他们美术。他们才是得到最多的人。
今天负责做午饭的阿依莫从厨房伸出脑袋招呼大家:“吃饭了。”
因为有喜事,所以她又不声不吭地给每个人都加了个煎鸡蛋。
鸡蛋和大米,是她最初对于山外生活最美好的想象。她写信给姐姐喊姐姐出来时就说,山外面的世界顿顿都有大米饭和煮鸡蛋吃。
陈凤霞看着饭桌上摆着的冬瓜烧肉、西红柿瓠子汤还有茄子炖豆角和凉拌黄瓜,都是大脸盆装的,感觉还是太过于简素了。冬瓜烧肉里面的肉都没几块,基本上就是红烧冬瓜。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