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高台上, 李长喜一边用幻术讲述话本子,一边学着画卷里的人物声音。
姑射看着话本子里又萌又软的小姜娰以及当年清冷的皓月道主,突然感悟, 人与人的际遇是从一开始就注定的,她这一生顺风顺水, 没有经历过家破人亡、孤苦无依的境遇, 自然也不会突破人生的上限。
世间一切深刻的情感都是患难中所见的, 所以她无法打动皓月道主那一颗冰冷的心,虽是九境山主, 却也不能像寻鹿山主那样,拥有爱入骨髓的恋人和沧桑的往事。
她这一生是何其的苍白。
姑射坐在青雾山小茶馆内, 看着姜娰认真秀美的侧脸, 见她目光柔软, 眼里有星光,突然明白她为何要来云梦十八洲,这里是他们故事的起点,所以她回来了,月璃来了是一种人生,不来是另一种人生。
不强求不苛求,看似是小小的选择却隐隐顺应了势和道。直到此刻, 姑射才恍然,有些人不是生来就是闪闪发亮的太阳, 她只是走出了自己的道。
她看向茶馆外飘起的鹅毛大雪, 青州府修士们兴冲冲地撑起屏障,凡人们也撑起了伞, 聚精会神地听着长喜道君讲话本子, 一人从漫天大雪里撑着油纸伞而来, 他走的急,带起鼓鼓的寒风和满身的风雪。
月璃穿过汹涌的人潮,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小茶馆里的姜娰,在万古清冷的岁月里,她唇角微微一笑,眼前的一切便生动光彩了起来。
皓月道主呼吸一窒,隔着岁月看到了幼年时的阿肆,她拉着他的袖摆,笑吟吟地喊着:“大师兄。”
变成小兔子的阿肆,她软软地蹭着他的掌心要喝月桂清酿,不给喝就不睡觉。
他被冰封在冰山里时,隔着那样厚厚冰层时见到了一抹剪影,沉睡百年时萦绕在鼻尖的那一股药香。
那些黯淡无光的回忆和岁月犹如呼啸的北风一般,冲破完美无瑕的皓月之道壁垒,在他眼前如烟花般炸开,炸的他脸色苍白,心尖发颤。
天底下最无情的丹药也有药效失去的那一日,最完美的道术壁垒也有破损的那一日,月璃站在大雪中,圆满的皓月道术突然残缺了一块,生出世间最坚韧的情丝来。
他突然低低一笑,满心欢喜释然,阿肆就是他心口的一道伤,是他皓月之道的缺口,是他冰冷岁月里唯一想抓到的那道光啊。无论过去多少年,无论修炼的是何种道,只要看到她,情丝便生根发芽,开始长成参天大树。
他和阿肆不会是风起时和鹿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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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好像越来越大了。”姜娰握着手里热气腾腾的茶杯,看了一眼外面的大雪,那年行宫的大雪,厚的也能埋人,只是心境如今大不同,当年是绝望和冰冷,如今是素净和淡然。
她如今都快记不清顾祈州的脸,与巫邪一战之后,她察觉到自己前世的命格被迷雾笼罩,像是被彻底地抹去,而曾经篡改她命格的修士也悄无声息地死在了荒野的野桃花下。
巫邪一死,作为他曾经宿体的顾祈州便也结束了不生不死的诅咒,尸体被秃鹫吞食干净,他是凡尘界修的道,死后也算是将一切还于那个世界。
姜娰只居高临下地远远看了一眼,看着秃鹫吞噬掉他的血肉,看到满树的野桃花落下,无动于衷,世间欠下的所有债都是要还的。
“雪景甚美,九洲可没有这样的美景,难怪你们心心念念青雾山。”姑射喝了一口下界的茶,觉得似乎是雪水所炮制,十分的清雅。她抬眼便见那人站在街角的屋檐下,撑着的油纸伞落满积雪,原来清冷的皓月道主也会如凡尘界的少年郎一般,在风雪里等人,会让人讲他们初见的故事来挽回芳心。
姜娰弯眼一笑,只见台上李长喜收起道术,讲完了话本子,扯了扯姑射的袖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