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决明在钟楼上站立许久, 一动不动,就这样过了一夜。
直到天色破晓,他才如同活过来一般, 动了动僵硬的手指,随后抬手拂去衣上晨露,敲响楼上铜钟,召集所有太和弟子。
从一开始,宋寒水就无声无息地陪在他身边,见他终于敲响了铜钟,就等于终于落下了审判的木锤。
乔决明是宗门首徒,代理掌门, 总理宗门事务, 前日阴尸一事,昨日山火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太和宗内人心惶惶,如今他查清了真相, 自然应当尽快将真相告知弟子, 以安人心。
尽管罪魁祸首是他的师弟,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他最信任的师弟宋寒水。
乔决明吐出一口浊气。
天知道他这一夜都想了些什么, 他试着帮宋寒水开脱, 给宋寒水找借口,他甚至想过帮宋寒水隐瞒这件事情。
他就这样摇摆了整整一夜,最后还是敲响了召集众人的铜钟。
乔决明转过身, 伸手要扶住墙, 然后往回走。但在他伸出手时, 宋寒水也朝他伸出手, 两人的手相触,而后宋寒水握住了他的手。
原本乔决明除视觉外的五感就灵敏于常人,岂能不知宋寒水就在身边?只是宋寒水不打扰,他也就不说话。
这时宋寒水动了手,他面色一冷,便要甩开他的手,宋寒水自然不肯,紧紧地将他的手按住了。
“师兄。”
乔决明只道:“有什么话,等到了正殿再说。”
“师兄!”宋寒水提高音量,再唤了一声,抬眼看见他极冷淡的神色,便再次弱了下去,低声解释道,“在正殿上说不了的。”
乔决明拨开他的手,把自己的手收回来,但到底还是心软,也没有抬脚要走,就站在了原地。
宋寒水重又握住他的手,往他的手里塞了一个捂得温热的小瓷瓶。
“对师兄的眼睛好的药,一味药材难得,我只配得了五颗,师兄先用着,若是真有好处,我以后……”宋寒水顿了顿,改了口,“我下山之后,再给师兄配,让师弟他们给师兄送上来。”
乔决明却想到自己昨日验尸时,那具阴尸身上用药痕迹,以双眼最盛。
他这时才反应过来,原来宋寒水以尸体试药,试的是这个药。
宋寒水从前就和他提过好几回:“师兄往后是要做掌门的,做掌门,眼睛总不好可不行。”
他当时并不将这话放在心上。
而近来他处置宗门事务,也有些许长老弟子,因他目不能视,心中不服。
他不爱怨天尤人,也不把自己眼盲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唯有宋寒水替他操心,就算触犯门规,也一定要替他配药。
乔决明心下微动,嘴上却说:“原来此事因我而起,如此,我便是你的帮凶了。”
宋寒水急急道:“不是,此事都是我一人所为,是我鬼迷心窍,与师兄无关,我……”
乔决明不再听他辩解,下定决心,扶着石墙慢慢地走下钟楼。
*
钟声响过,太和宗长老弟子聚于正殿坛场前,不知又出了什么事情,私下议论纷纷。
而后乔决明拄杖而来,宋寒水跟在他身后,远远地不敢靠近,众弟子都深以为奇,实在是变了天了,他二人这是吵架了?
乔决明缓步走入正殿,在主位下首的第一个位子坐下。
唯一一位与徐宗主同辈的、仍在管事的胡长老与乔决明的师弟们依次落座,见宋寒水站在殿中没动,一个辈分的师弟要上前去拉他,被宋寒水用眼神逼回去了。
他眼神苍凉,是在场人等都不曾见过的。
乔决明怒斥一声:“跪下!”
宋寒水不曾犹豫便跪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