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上安静得落针可闻。
曲不惟说完这一切, 整个人似乎松弛下来。他一下就老了,挺正了一生的脊梁被误入的歧途与罪孽一瞬压弯,变得佝偻起来。
“本王还有一问, 章鹤书的名额是怎么来的, 曲侯可知道?”
曲不惟摇了摇头:“我没问他。”
他细细回想了一会儿, “当初我和章鹤书,就是做买卖,我帮他救流放士人,他给我洗襟台的名额, 银货两讫互不相欠, 至于他的‘银子’哪里来, 洗襟台要是没塌, 这是小事, 我懒得知道。洗襟台塌了, 这事太大了,有时候知道得太多反而不好, 我便不想问。不过照我猜, 应该与当初流放的那批士子有关。”
赵疏问刑部尚书:“口供记好了吗?”
“回官家,记好了。”刑部尚书将供状呈到御前,给赵疏过目。
赵疏看过后, 沉默了片刻,“殿前司听令, 立刻带兵去章府,缉拿章鹤书归案。”
带青唯进宫的那名禁卫领命,正要退出殿外, 赵疏又把他叫住。他安静地坐在龙椅上, 眼中似有云烟浮沉, “行事隐秘些,此事……暂不要让后宫知道。”
待禁卫离开,曲不惟也被带下去了,刑部的唐主事很快上前,“官家,既然曲不惟承认洗襟台的名额是章鹤书给的,说明这些名额必然是从京中流出的,此事与翰林脱不了干系,臣听闻老太傅已经回京了,眼下可要传审他?”
之前曲不惟拒不招出章鹤书,朝廷没有实证,又碍于老太傅颜面,一直不好传他,眼下有了供词,传审也有理有据了。
“官家容禀。”这时,殿上一名大员拱手道,“纵然曲不惟所招事实骇人听闻,甚至牵涉当朝枢密副使,诸位莫要忘了,眼下亟待解决的是,如何给宫门口讨问真相的士人与百姓一个交代。老太傅在士人心中何等地位?朝廷传审枢密副使便罢了,这时候派人去太傅府拿人,必然引发士人骚动,事态只会恶化!”
“徐大人言之有理。”另一名大员越众而出,“老太傅自然要审,但决不能派人登门缉拿,除非太傅愿意自行进宫,否则要传要召都待来日。且恕臣直言,适才昭王殿下说,想要彻底驱走民众,只有找到真相,还以真相。然而今日这真相听下来——至少曲侯招出的这些——越听越心惊,纵然当年没得选,朝廷最后确实有负于劼北人,先帝确实处置过为劼北说话的士子,包括茅将军的死,曲不惟买卖名额的真正因果,当朝国丈在大案中的翻云覆雨,这一桩桩一件件说出去,只会让这些士人愈发愤慨,不闯进宫门就不错了,又当如何平息众怒?”
此问一出,还不待谢容与回答,殿外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大理寺卿审问完曹昆德,几乎趔趄着撞进殿门,跟赵疏拜下,“官家,曹昆德招了……也不是招,他把一切都说了。”
他头上顶着一片花白,像是雪,众人顺势朝殿门外望去,这才发现一时不觉,外间真的下雪了。
大理寺卿似乎觉得难以启齿,干脆跪下说道:“臣照着昭王殿下教的法子,拿庞氏一家激了曹昆德。原来曹昆德在十多年前,得知了庞氏妻儿的遭遇后,就在筹谋着今日了。他说,既然先帝要修筑洗襟台,要让人记住他的功绩,记住那些投江的士子和战死的长渡河将士,那么同样地,他也要所有人铭记当初劼北人受的苦。他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
“他还说,他早就安排好了,士人中有他的人,早上墩子已经见过他们,并且告诉他们,朝廷早就知道了一切,只是刻意隐瞒,秘而不宣罢了。”
唐主事不由怒道:“朝廷什么时候知道一切了,朝廷不也在查证……”
“朝廷知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了这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