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这通电话, 心里舒坦多了,陆宇舟打车去了自己母校,一个人沿着月牙湖遛弯, 早春的垂杨柳还没发芽,枝条上光秃秃的, 天很蓝, 蓝得有些失真, 好像不属于这个城市的景象,他溜达到后街巷子,那里排了一整条街的小吃摊。
两串烤面筋, 一碗麻辣烫,垫巴下肚, 陆宇舟挪步往回走。
苏阿姨第一眼就发现他情绪不对,其实陆宇舟那是撑的,平时饭量不大,吃东西又都是清汤寡水, 今天火锅麻辣烫, 全齐活了, 胃里着实难受,她问他“晚上想吃点什么”, 陆宇舟回了个“不饿”,径自哒哒哒跑上楼去。
女人看他背影单薄得如同一张纸片, 暗自叹了声气, 不吃饭哪能情绪饱满啊, 转念又想, 也许当演员的都得这样吧。
陆宇舟闷在房间里抽烟, 以前有一阵, 他烟瘾很大,靠着吞云吐雾麻痹自我,班也不上了,成天就瘫在床上蒙头睡觉,日子过得昏天黑地,对生活提不起一丁点兴趣。
甜妹和林成劝说多次,未果,眼见着他一天天地堕落下去。
后来有一天,甜妹冲到他家,直接冲进厨房拿了把菜刀拍到他跟前,“今天我帮你把路给选了,要么跟我回去住一阵,我陪你说话,陪你看电影,陪你捱过这个坎儿,要么你现在就拿刀自我了结了,与其活得像条狗,你不如趁早死去!”
当时他哭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什么形象都不管不顾,“是!我活着本来就没有意思了!”
甜妹拎起他衣领,大着嗓门吼:“什么叫没意思!?你可以挣钱去做公益,你可以给希望小学捐钱,给戒毒所捐钱,甚至你还可以当个公众人物,向观众宣传禁毒正能量!这些你通通可以去做!哪怕就算你这个人自私自利,那你就当是为了你自己,你做个正常人吧,行吗!你成天瘫在家里要死不活的,过云谦他要是泉下有知,看见你这个样子,他得多难过啊。”
前面几句,尚且是不值一提的雨点,后面那句话,却是堪比惊雷。
他听了甜妹的话,去卫生间好好洗了把脸,又拿出剃须刀刮净胡子,清清爽爽地出门,外面阳光正好,甜妹领着他走进附近的一家理发店。
那几月,甜妹把老家的工作辞了,专门在北市租了个房子陪他,左邻右舍当他们是小情侣,他也从不解释,笑笑就过去。
“女人的内心没有荒野,相反,她们富有远见,她们有结实而温热的心房,甘于啃布满尘土的面包。她们不看牛收割红色的冬草,她们不听雪水浅而清澈地流过沟渠……”
那时候,陆宇舟脑子里反复徘徊的就是这首诗,这也是他第一次在甜妹身上感受到了近似于母性的光辉,他对这个女人产生了某种无法言明的爱意。
他明白,那里属于他缺失了二十年的亲情——一个成年男人对于母爱的永生追逐。
他将手上的烟抽完,按熄在烟缸里,然后把卧室的所有窗户都打开,冷风灌进来,呼啸着撩起窗帘。
时隔多年,他已经能够自我控制情绪,方法虽然极端可笑,好歹殊途同归。
顾景衡晚上有个应酬,结束之后又玩了几圈麻将,回到家已是深夜,阿姨听见动静,披着衣服出来,忧心忡忡道:“小陆今天晚上一口饭都没吃。”
男人抬头望了眼漆黑沉沉的二楼,“我知道了。”
他上楼拧开卧室的门,周围光线昏暗,床上却亮着点光,一灯如豆,来自手机屏幕。
那人同时往他这边投过来视线,声音嗡嗡的,带着点鼻音:“回来了啊。”
顾景衡走上前收走他手机,瞥了眼那屏幕上的新闻,大致了然:“今天怎么又不吃饭?”
陆宇舟眼巴巴瞅着自己手机,“谁说我没吃啊,我吃过饭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