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梵路低斥,手下动作却只有更轻几分,包扎完,道,“以后做事多考虑,傻里傻气的。”
小六没应,低着头收回手,右手包住左手,在手背的布料上轻轻摸了摸。
白梵路倒也不指望他能受教,起身走到河边。小六的刀还在河里,他帮着捡起来,擦干刀刃,收回鞘里,转头递给小六。
“拿好,出门在外刀不离身。”
小六接过来,托着那把刀看了一会儿。
“这是我第一次杀人。”
他说,现在似乎已经能够平静地面对这个事实,“本来觉得像做梦,但醒来看见刀上有血,才知道我真的杀了人。”
“你没杀人,你杀的是魔。”白梵路纠正他的话,不希望小六为这件事质疑自己,或者良心不安。
孰料小六却摇头,“是人是魔,有什么不一样?”
白梵路头一次被这样反问,一时没能立即回答,他张了张嘴,犹豫片刻,“是魔的话,大概人人得而诛之吧。”
“你这么认为?”
白梵路当然不这么认为,但是,“很多人这样认为。”
“至少我不这么认为,”小六将刀别回腰间,拍了拍刀鞘,“不过我还是很庆幸,它替我结果了一个恶人,我以前都不知道自己还真能办到。”
虽然这样问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无甚意义,但白梵路看着小六缠着白布条的手,突然没忍住问他,“你认为人和魔,没区别吗?”
“或者……和仙呢?”又补充一句。
小六似乎挺奇怪他这样问,先是皱眉,继而开怀一笑,“有什么区别?都是有好有坏的。”
“就那个采花贼,他就算是个人,做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我也一样要杀他。我杀他是因为他坏透了,又不是因为他是魔。”
“至于仙么……应当也有干坏事的吧,但是我打不过的话,估计也拿他们没辙。”
说到此小六犯难了,“我觉得我还是太弱,仙人哥哥,要不你早点收我当徒弟吧,你就偷偷地教我,不要让你师父知道嘛!”
小六正想死乞白赖地求白梵路,却发现对方正凝视他,目光深挚,若有所动。
白梵路的确是被小六的话触动了,少年的眼睛昨夜才刚流露出那样自然而然的胆怯,今天就能在他面前侃侃而谈生死论,可却丝毫不叫人觉得浅薄可笑,反而油然而生一种敬佩。
“仙人哥哥?我脸上有东西吗?”
是啊,你眼睛里有月亮。
白梵路摇头一笑,凝住小六的目光在树影轻晃间,随着斑驳阳光时明时暗,最终化成某种温暖的霓色。
“可惜我不能教你了,我要去办件重要的事,以后天高路远,后会无期,你……多保重。”
说完,也不想再解释,白梵路转身,自动屏蔽掉小六还在同他说些什么的声音,默念瞬身诀。
春日清晨的树林,在一片叫人尴尬的沉默中,重又恢复一片宁谧,只有小河水声灵动,小鸟轻盈啼鸣,昭示着今夕何夕,此地何地。
白梵路睁开眼,第三遍念起瞬身诀,这次几乎念出了声。
“仙人哥哥……”
别吵,我要飞。
白梵路手腕一转,改为操纵佩剑,没想到剑也宣告罢工,无论怎么召唤就是不飞,静静挂在腰间成了一把破铜烂铁。
瞬移、御剑,竟然统统都失灵了?!
……
白梵路挑了挑眉,沉着冷静将手负于身后,不言不语,迈着谪仙的步子向前走。
谪仙,意为被贬谪的仙人。换言之,飞不起来了。
小六要追上这位谪仙,分分钟不费吹灰之力,“仙人哥哥,你要去哪儿?带上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