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鬼死了这么多年,本来也没有几个子嗣,早十多年前就没有人来祭拜了。全部身家就剩这么个坟包,平日里自己进出都分外小心,现在季忆一巴掌招呼上去,他都恨不得这拳头是打在自己身上的。
身痛好过心痛啊。
老头鬼面对此情此景,眼眶里用来吓唬季忆的血早就变成了泪,一把年纪只差泪眼汪汪了。
两边的气场转换,老头鬼也不敢用前面吓唬季忆的语气说话了。眼见着自己的墓碑要被毁,他慌忙不敢再躺,爬起来想要阻拦季忆,却又想到自己前面摔的那一跤余痛犹在,他不敢直接上手拉扯季忆,于是只能嘴上唉唉告饶:“我不要你的纸钱和吃食了,以后也不会跟着你,请你走吧。”
老头鬼没想到季忆这么硬茬,他虽然死了很多年,但鬼力不足,平时除了离开自己的坟包去镇上的茶馆店混在老头中间小坐,感受人间的热闹氛围外,根本到不了太远的地方。
刚才吓唬季忆的时候说要跟着他回去的话,全是吹牛罢了。
季忆掂量着要不要捶第二下,他问老头鬼:“以前害过人没有?”
问是这么问,但他心里其实有点数了。
老头鬼的坟前干干净净什么人来过的痕迹都没有,倘若是个常常用这种办法害人的鬼,应当不会是这样的场景。加之一摔就倒,显然也不是什么能耐很大的鬼。
果然老头鬼淌眼抹泪地说:“没有啊,我这是头一回,以前从来没有把人骗回家过。”
“是没有这个意图,还是没有这个能耐?”季忆问到关键处。
老头鬼先是不言语,而后感受到季忆紧盯着他的目光,加上季忆放在他墓碑上的手似乎蠢蠢欲动,老头鬼着急之下也不敢随便说谎,只得老老实实说:“没这个能耐,没这个能耐,我这也是头一回开了人的阴眼。”
老头鬼还以为是自己突然鬼力开窍,开了季忆的阴眼,殊不知季忆本来就能见鬼。
这么说起来,这件是虽然也有老头鬼害人的心思在前,但也是有巧合的成分在的。如果季忆不是本身能看见这些阴物,大约不会有这事了。
说到这里,老头鬼又可怜地呜呜哭了两声。他已经琢磨透季忆不好惹,却又不知道如何阻拦。只晓得今天自己的坟包能不能囫囵留下,可能全看季忆的心情。再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没有祭享,又离不开这偏僻荒野地,忍饥挨饿饱受凄苦,现在连家也保不住,不由老泪纵横起来。
“我好苦啊……”
“哎哎哎,”季忆没料想这鬼还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他皱眉:“你别哭啊。”
季忆虽然是皱眉,但是语气收敛了点,似乎还真是个劝的意思。
老头鬼心想季忆总归还是有点惜老怜贫的心的,看到了几分希望的曙光。
老头鬼以为他吃这一套,正要加大力道卖惨,就听季忆接着不耐烦地拍了拍他的墓碑:“要哭等我走了哭,嚎什么,不够我烦的,碰瓷呢?”
他完眉头微挑,大有一副“再哭就给一拳头吃”的表情,吓得老头鬼肩膀一缩。
而墓碑虽然没被再拍下一块,却是又是掉下来几点碎屑,够老头鬼胆战心惊了。
这到底什么人啊,毫无同情心下手还狠,太可怕了。
季忆不是第一次和阴物打交道,深深知道他们也有各种各样鲜明的性格与心机,不能因为对方的几滴眼泪几句卖惨就心软,否则只可能为自己惹来无穷的后患。人鬼殊途,最好在各种事上界限分明,也不要发散多余的同情心。
老头鬼听见季忆凶巴巴的话,擦擦眼泪:“那,那你走吧。”
什么骗了个活人回来的喜悦此时已经消散干净,他只想面前这个可怕的活人快点离开,放他和他的墓碑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