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继续朝原鹿县行进,并于午时奔赴原鹿城下。
封述曾做过原鹿县令,在城中威望颇高,出门则掷果盈车、观者如堵,往往无法通行。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也怕引来斛律骁的追捕,四人并未入城,而是投宿在城门外的一户农户家中,只命季良入城购买纸笔准备干粮,预备送她们东往。
谢窈写了亲笔信,并附上一张北府军的徽记作为信物,一并收入信封之中,交予封季良,由他带入城中想办法托人送至固始城——南北多年对立,自是没有驿使互通来往,但偷渡的流民不在少数。尔后,便开始了漫长而又煎熬的等待。
约莫是第四日,东南方向终于来了回信。固始守将认出了北府军的图徽,来信约定于七月廿六派军士扮做客商来蒹葭关外的南北界碑处接迎。
书信送回,谢窈二人只觉归国有望,数日欢欣。
但此时距离盂兰盆节出逃已过了十余日,二人欢欣之余又不免有些担心,畏惧齐军追来,再度将她们捉回不说,还要连累封氏主仆。
谢窈一连数日都不曾睡过一个安稳觉。连梦里亦是斛律骁的那张脸,搅得她整宿整宿地做噩梦。
所幸到了约定的这一日都无什么风声,这日,主仆二人极早起身,荆枝作钗,粗布为裙,扮做农妇打扮,仍是乘坐封氏主仆的车往蒹葭关走。
秋风利似刀,才是七月之末,蒹葭关外的风已有了些许萧条的寒意。高大雄伟的关塞如一座巨兽匍匐于沵迆平原之上,截断了萧然秋草,也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犹是辰时,关门前已聚集了不少出关的民众,正排起长龙接受守军的盘问。
蒹葭关的守将和封述是旧识,也多亏了是旧识,谢窈私造的那封过所才得以蒙混过关。守将看着她荆钗布裙仍难掩天姿国色的一张素面笑得暧昧:“这娘子是封使君的什么人?竟劳烦您离了县境又折回来相送。”
他视线锋锐如箭,令谢窈不自然地避了避,匿在了封述身后。
封述面不改色:“是某的一位故友之妻,本是南人,因家中无人了才托我送回南朝。还望您行个方便。”
“行了,封使君总是这般好心,您难得托我一次,过去吧。”
守将也未多问,笑着拍了拍他臂膀,命人放行。知他瞧不见,又若有所思地瞥了谢窈一眼,收回视线。待他们走后才招至一名小兵耳语了几句,命他西去。
四人于是出关,由季良驾驶着马车慢慢地往东南方向赶。秋原荒芜,南去的道路上已聚集了不少的行人和流民,有南人,也有北人,俱是衣衫褴褛、羸弱肌瘦,怀着对未来的恐惧向传闻里水草丰茂的南边去。
这一带久经战乱,十不存一,大量良田被烧毁,百姓无法生活。到了这一刻反倒抛弃了国家之别,同路相伴,只为求生。
辘辘车声在风声中格外地响。车中,谢窈想起蒹葭关守将那锐如鹰隼的视线,仍是有些后怕。
今日出关太顺利,她总觉得事情不会那般简单。
又过了一刻钟的工夫,便近了那日信中约定的界碑。季良将车驾至一座行人相送的长亭外停下,语气生硬:“就到这里吧。”
“前面就是你朝境内了,我们不能再过去了。”
春芜撩开车帘,前方相距半里的南北界碑处果然已停了一方马车,几个客商打扮的男子正立在车下,头戴斗笠,左顾右盼,似在焦急地等待着什么。
“女郎,杜将军果然派人来接了。”
春芜欣喜不已,抱了行李扶她下车。谢窈展目一望,见马车上挂着那日约定的青帷,悬了数日的心才算落回喉中。
她唇边不禁萦上一抹浅浅的笑,回过身,再次对封述真诚致谢:“封郎君,您的大恩大德,妾没齿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