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述应声看去, 只见那侧华光流彩的灯架之下,一抹柔娆纤袅的影子正立于灯下,长鬟如云衣似雾,手中持假面, 正侧着脸听魏王说些什么。
暖艳璀璨的灯光流泻在她白如霜雪的脸上, 如月照玉, 明艳无伦。一双眼盈盈潋滟着灯辉月辉,脉脉如春水。
她比他想象之中的还要美,是霜间青女,月中姮娥, 丹青洛神。但哪一个, 都与他遥不可及。
失神只是一瞬,封述很快被身侧季良的低唤拉回心神。他笑了笑,灯月下有些萧索寂寥:“我们走吧。”
那处卖假面的摊子前, 谢窈已挑了个阿罗难的漆画面具, 又在其它造型古怪的鬼怪面具里挑挑选选。斛律骁立在她身边,十七十九及青霜春芜跟在后头, 气氛诡异的宁静。
她在心间思索着脱身之策,是故挑选的时间也就长了些。斛律骁目光如霜雪摄于她明显心不在焉的眸子上,凉凉问:“一个还不够?”
谢窈畏惧心思被他勘破,脸上微红, 所幸人在灯下并不怎么看得出:“我平日又没什么机会出来,想多看几眼不成么?殿下曾说整个家都要交到妾手里,不至于如此吝啬吧?”
清音呖呖, 竟还有几分含娇带嗔的埋怨, 连同那个“家”字, 听在斛律骁耳中既甜又涩又痒, 千万只蚂蚁在爬一般。掩饰地轻咳一声,命店家:“把这些都包起来吧。”
一下子买了数百张假面,十七十九提也提不住,人群中又走来两名侍卫,同十九将那些假面搬回车上,连谢窈那张也未放过。她心中着恼,他到底带了多少暗卫。
声音也就冷冰冰的:“我还想去看看别的。”
于是未曾乘车,二人又在大市上转了许久,渐到了通商里地界。谢窈停在一处卖灯的铺子前,与如今常见的灯托形制的灯不同,这家铺子的灯以木条做框架,罩以绢纱,纱上绘字画,中心置白烛,烛火点燃时则纱上画面如走马联翩而动,灯驰影转,时闻清脆的铃铛声。精致绝伦。
一排排灯驰骋不休地转动着,有刘关张桃园三结义,也有周穆王拜见西王母,或是绘几笔丹青题几句诗,字画虽不精巧,但胜在新奇。谢窈好奇地问店家:“这是《西京杂记》里所说的青玉五枝灯么?不过我记得,那个灯高七尺五寸,这些倒是做的小巧。”
店家笑着摇头:“夫人说得文雅,我不怎么听得懂,这是我们从长安运过来的,那儿的匠人说这灯转起来像走马,所以叫做走马灯。”
谢窈微微颔首,她其实颇喜欢这灯,可惜并不能带走,一时微觉遗憾。斛律骁提过一盏推至她面前:“我看这盏好。”
“就要这盏好么?”
他笑晏晏地,含笑凝望。谢窈却是神情微滞,唇角僵硬一牵。
灯上绘着丛葛草,题了三句诗: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萋萋。
然而《葛覃》的最后半句是“害浣害否,归宁父母”,写女子浣洗好衣物打算归宁,他今日提前归府,又送这盏灯给她,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纤手无意识在一排旋转不休的灯上滑过,她捧过其中一盏,递给他:“我想要这一盏,送给殿下。”
那灯上绘着一个丽人,一轮明月,似是嫦娥奔月。斛律骁神情渐冷:“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眼波盈盈,朱唇微启:“朱城九门门九开,愿逐明月入君怀。殿下不要就算了。”
这一声真如纶音玉诏,他立刻应:“要,怎么不要?”眼中熠熠如有星火。
除了那把用来杀他的匕首,这是她两世以来第一次主动送他礼物,焉能不喜。
灯火流离下他眼里的温柔甜蜜藏也藏不住,谢窈这才觉方才那诗说得有多暧.昧,眼神闪躲,作势撩了一下发丝别过脸假意继续看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