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突然, 谁都没注意马儿竟会自己跑掉,以至未曾反应过来,叫他得逞。两侧的行人混乱不堪地避让, 陆衡之的声音落在后头:“阿窈!放低身子!夹紧马腹!”
一路横冲直撞, 无人阻拦, 谢窈十分害怕, 手脚并用地死死抱住了他。
行人渐远, 斛律骁减缓速度, 如入无人之境,顺利地驮着她沿着清溪北行,一路跑到了钟山脚下的燕雀湖。
绿潭倒云气, 兰野茂荑英。重山似岭,泼墨山水画似的一层层往远处绵延, 长满蒲公英的碧绿草地则像是铺了层碎花的地毯,衔接着钟山与湖面如镜的燕雀湖。
马背上, 谢窈被跌得上气不接下气,四肢并用地趴在马背上, 额上香汗淋漓,十分狼狈。她顾不得自己是在和马对话,竟娇喘吁吁地央求:“你慢一些……我没力气了……”
斛律骁脚步于是渐缓,在湖畔停下, 谢窈被跌得奄奄一息,抬起头来,瞥见眼前如翡翠的一片湖, 惘然不解:“……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她这时还只有十五岁, 还保留着小女儿的纯真, 见四周无人, 不禁心生恐惧,慌乱之下竟试图和马儿沟通。
又红了脸,暗笑自己,马儿怎么可能听得懂自己说话,自己真是魔怔了……
身下的马儿却咴咴两声,仿佛能听得懂她的话语一般,谢窈愣了一下,道:“那我下来了,你不许乱动……”
她的骑术并不很精,上回和陆郎学骑马时便摔了下来,方才她都以为自己必定会摔了,却奇迹般地没有。见马儿伫立着似是听懂了她的话,十分忐忑地挣着几被跌得散架的身子,小心翼翼地翻身下马。
湖水浩荡,青草没膝,谢窈从马背上下来,望着眼前似是一望无际的浩渺烟波。
这里是燕雀湖,离清溪小姑庙并不远,心头的惧怕于是消退了一些,她安抚地摸摸马儿被雨水打湿的鬃毛:“罢了,我们就在这里等陆郎吧。”
陆郎陆郎,又是陆郎,她能别满脑子都是陆郎么?斛律骁不满地撂了下蹄子。
谢窈并未多心,笑着摸摸他耳朵:“怎么啦?你不喜欢陆郎吗?他不是你的主人吗?”
不等他回应又道:“那你是害怕他打你吗?不会的,有我在呢,我不会让他打你的……青驹放心好了……”
哦。
斛律骁心烦意乱地咴咴两声,十分沮丧,谢窈看着他眼中失落的情绪,不知怎的,竟想起有关燕雀湖的那些怪力乱神的传说来……
昭明太子即是埋葬于此,听闻前时宫中宦官曾盗太子之墓,鸟雀有灵,争相啄之,又衔泥重修太子陵墓,故而名曰“燕雀湖”。难不成这马儿也……
她背心冷汗突生,手亦变得颤抖:“你……”
“你是不是……听得懂我说话呀……”
嗷,被识破了。
斛律骁于是低头,学马儿一样啃食起地上丰软的水草,见他一举一动皆是马儿的样子,谢窈心头微松,又暗嘲自己多心了,这是陆郎的马,她竟然怀疑起这个。
她思索的时候,斛律骁正啃食马草。苦,酸,涩,青草入嘴的滋味十分真实,叫他甫一入嘴便险些吐了出来,顶着少女怀疑的目光却不得已咽之,越想越觉憋屈,想他堂堂大魏皇帝,竟然沦落到和畜生吃一样食物的处境,不禁悲从中来,以前蹄刨着草地以示心中不满。
谢窈并未在意,她柔软的手掌安抚地落在他耸动下咽的喉咙上,回头瞥见湖畔垂柳正好,便放下缰绳走了过去。
她折了一把又一把的杨柳,将旁边大桐花树下的白石随意扫了扫,坐下编起花环来。十指纤长,翻飞如蝶,嘴里轻轻哼着歌,斛律骁马蹄哒哒地走过去,听清她唱的是吴声歌曲《子夜四时歌·秋歌》里的那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