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尉迟兰廷的问话, 桑洱慢慢地抬起了头。
在昏幽的屋内,光线微弱地落在她的眼皮上。长睫掩盖下的那双眸子, 清明而澄莹,甚至有一点陌生的、熠熠的光。
曾经的那些不知世故,懵懂天真,惹人怜弱的神色,都如潮水一样褪走了。
尉迟兰廷的瞳孔微微一缩。
——自从桑洱失踪后,这段时间,他为了寻找她,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一切, 都要回溯到那一天的清晨。
在她失踪前夜, 他们抵达了聚宝魔鼎。他特意等她睡着了,才离开了房间。孰料在短短几个时辰后,天蒙蒙亮时,他推开门,她已经消失了, 床榻也早已冷了。
僵硬地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尉迟兰廷的冷静和理智, 仿佛都在那一刹都轰然欲裂。
最让人费解的是, 那客栈的结界没有被人打破、突入的痕迹。院子里的门生也表示,一整个晚上都没见到桑洱出房间。
她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凭空蒸发了。
在这会儿,冀水族的老翁打听到了一个消息:也是昨天晚上,聚宝魔鼎的拍卖会罕见地有人闹事。听说是有人劫走了一个拍卖品,现场乱成了一锅粥。
冥冥中,尉迟兰廷将这两件不寻常的事联想到了一起, 带着人闯进了拍卖会。
那里的魔修天生和正道修士不对付, 又刚被闹过一场, 自然不会那么听话地有问必答,唯有诉诸武力,才能有答案。
这就是本次聚宝魔鼎在天明时就匆匆解散的原因——被连续闹了两场,秩序都被打破了,已经开不下去了。
在那里,尉迟兰廷找到了她随身带着的那枚玄冥令,又逼问出了拍卖品的相貌特征,便知她就是那个被夺走的拍卖品。
至于带走她的那名修士——地上的那几具横死的魔修尸首身上的剑痕,无疑指明了对方的身份,正是曾和他在灵堂交手的谢持风。
谢持风是昭阳宗的弟子,再加上她的那枚玄冥令,去昭阳宗守株待兔,无疑是最佳选择。
但尉迟兰廷知道,谢持风这几年经常漂泊在外,去蜀中也未必找得到他。不过,这也是他如今唯一有头绪的地方了。
没想到,还真让他猜对了。
在抵达天蚕都的第一晚,就让他亲眼看到谢持风在雨中搂着她的一幕。
暴雨的杂音、双方的距离,都掩盖了对话的许多内容。可有些事情,不必逼近也能看出一二。
比如她对谢持风的拥抱并不反抗,压根不像是对待只见过几次的陌生人的态度。
比如谢持风以他的未婚妻“桑洱”这个名字来称呼她时,她并没有反驳。
这一切,无疑都指向了一个尉迟兰廷不愿相信、也极其匪夷所思的事实——她在身份上,确实有诸多隐瞒,她是冯桑,也很可能是桑洱。
不管她是谁,他都要听她亲口说出来。
双方的目光互不避让,在气息交拂间,充满了对峙意味,无声胜有声。
桑洱凝视了他半晌,唇动了动,轻声问:“你想知道什么?”
尉迟兰廷紧紧盯着她,毫不犹豫地说:“我要知道你是什么人,是冯桑,还是桑洱。”
“那么,兰廷,我也想知道,在你眼里,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尉迟兰廷一怔。
“其实我也能猜到。从我来到姑苏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对你来说,应该就和一只喜欢摇尾巴粘着你、讨好你的小宠物差不多。有兴趣时,你就会逗一逗我。妨碍到你的正事的时候,就可以扔到一旁。”桑洱自顾自地说完了,不出意外地,看到尉迟兰廷的脸色变了。
也不是桑洱想破罐子破摔,只是,尉迟兰廷出现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