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江陵以北, 璞州城的江畔。沙鸥展翅低飞,掠过芦苇丛,落在汀上。
这里是璞州最大的码头, 每日都有无数的渔舟和商船进进出出。岸上肩摩毂击, 挤满了货商行子。脚夫赤着精壮的上半身, 扛着货物,穿行在密集的人群中。
这天傍晚,一艘大船缓缓泊入港口。一行身着浅蓝家袍的修士下了船。
岸边浅水的石阶上,放了两三只木盆。几个年轻的姑娘正在洗衣服,一边伸长脖子, 张望那边的盛况, 一边唠闲嗑。
“最近怎么那么多修士来我们璞州啊? ”
“你不知道吗,甄家的家主马上要给长孙办百日宴了。”
“听说,百日宴之后, 他们还要连续举办半个月的清谈会, 邀请了好多有头有脸的世家和宗派过来参加呢。”
这时,她们当中的一个小麦肤色的圆脸小姑娘, 似乎瞄到了什么, 兴奋地压低了嗓音, 挤眉弄眼道:“哎, 你们看那里, 那里!”
大家好奇地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了过去。
夕阳烧天, 江风猎猎, 最后从船上下来的,是一个身穿同色家纹袍、负着一把银剑的少年。旖旎的霞光透落云层, 映得他毓秀的面容如浸过雪的白玉。
几个姑娘一呆, 纷纷闹起了大红脸。这三天, 她们见到的修士加起来已经比前十几年看到的都多了。不过,这般出挑的却不多,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想盯着他瞧,又不敢太明目张胆。
直到对方与同行修士一起登上马车,消失在了人海里,她们才发出了一阵有些意犹未尽的喟叹声,嘻嘻哈哈地打闹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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璞州是一个很繁华的地方,软红十丈,楼阁巍峨。马车从码头驶离,碾过青石板大街,一路行进,半个时辰后,终于抵达了地方。
“二公子,我们到了。”
江折容撩起竹帘,利落地下了马车,看见了一座青瓦白墙的高宅深院。
他的家族,是镇守于江陵的修仙世家。此趟前来,是应邀出席璞州的仙门甄氏的百日宴,以及之后的清谈会。
甄家在璞州势力很大,坐拥诸多的商铺、宅子。作为东道主,他们为每一个家族的贵客都妥善地安排了住处。江家的暂住地就是这座府邸,明明距离热闹的市井地带不远,环境却颇为风雅清静,不受喧嚣所扰。
在江家,江折容乃家主的亲子之一,地位自然不同于普通的外姓门生。他的卧房,位于环境最好的南厢,门外修筑了水榭长廊,还有一方花团锦簇的小花园。房间内部布置得很雅致,剑架、书柜、桌子等物,一应俱全。八仙木盒里放了璞州本地的有名的零嘴。榻上锦衾,也提前熏过香。
暮色已了,云霞尽散,房间里暗了下来。江折容点了烛灯,简单洗漱了一下,洗去了一身风尘,换了一件素色衣裳。
酉时中,下仆端来了精致的晚膳,芙蓉虾球、酒酿鸭、桂花藕等佳肴琳琅满目,还放了一盅汤。江折容暂时没有胃口,就随意搁到了一旁,看见书柜上放了一些书和画卷,随手抽出一本,翻了几页,发现这都是一些记载偏门妖物的志异图谱,艳色美人,狰狞白骨,不断交替。
突然,江折容微微一怔,皆因他无意翻到的这一页,画了一个少女。底下文字残缺,不知是什么妖物,画师为其勾出了一双妖媚上挑的眼。
和一个月前,那只咬了他一口的小妖怪,双眼的弧度有那么一点类似。
一般而言,记忆都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淡化,尤其是对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和物。
但有些事太特别,想忘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江折容出神了须臾,就合上了书,没什么表情地塞回了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