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的珍卿,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
厨房里总有动静传出,给这个太安静的家里,烘托出一点人气。
珍卿嘱咐家里管家大田叔,把前玉琮家给的五香兔肉热一热,叫他嘱咐罗大妈千万不要炒着热,放在篦子上蒸热。
这罗大妈,简直是黑暗料理界的扛把子,炒十盘菜,九盘都会炒糊的,还死爱放酱油,说人家大厨都爱放酱油。
回到第二进院子的厢房,珍卿推开她的外书房的门——没错,她有一个外书房,有一个内书房。
外书房是他祖父特意设的,就是为了有时候,他在这院子里招待客人,能让客人看见他孙女写字背书,好显摆孙女的聪明伶俐,更表现他做祖父的教导有方。
珍卿写字背诵,多在这外书房的。
今天要写至少四十张字,杜太爷规定的,她每天自己练字就要有三十张。
而族学的九先生,给她布置了抄十遍《女儿经》,她在学里写了有两遍,还差着八遍。
而她最近也在自学五经里的《春秋》。
将笔墨纸砚都摆弄好了,珍卿站在窗后的桌前,闭眼深呼吸了几次,心里默默地念:
“我爱背书,我爱写字;我爱背书,我爱写字……”
八个字翻来覆去,念了二十遍,心理暗示大法开始起作用。
她把《女儿经》摊开,朗声读了五遍,而后拿起一支狼毫笔,蘸了墨汁,心平气和地写起来。
她不喜欢《女儿经》,可是最初的时候,她也未必喜欢背书写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些年做了许多心不甘情不愿的事,也习惯了。
她的老师匡先生对她很好,也不是一开始就对她好。
她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书读好,把字写好,才终于让匡先生另眼相看,事事袒护起来。
所以啊,《神童诗》里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那真是有道理的。
珍卿从五岁学写字,写了七八年,很能沉心专注的。
她精神一沉进去,就好像整个世界,就剩下她自己,什么心思也不想,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这其实是特别美妙的境界。
她这些年被关在家里,常日决不许出院子去玩,一年也走不了几趟亲戚。
之所以没被关出神经病,也跟她从学业中获得的乐趣有关。
看见珍卿收笔,伸了个懒腰,在外面守了一会儿的大田叔,走进来笑眯眯道:“大小姐,该吃饭了。”
珍卿摊靠在椅子上,问他是什么钟点了,大田叔说:“下一点了。”
珍卿摸了摸饿瘪的肚子,兴致缺缺地说:“就在这儿吃吧,除了五香兔肉,别的菜,都不要。”
大田叔应了一声,又说:“大小姐,还给你煨了白萝卜肉汤呢。肉是今天新买的。”
珍卿眼睛一亮:“那行,把汤也端来吧,你也留些喝,别给你老婆喝。”
现在都没有冰箱,稍微有条件的人家,习惯把肉整成腊肉,一连吃上一年甚至几年的。
前年,黑暗料理界的罗扛把子,也不知道怎么弄的,反正家里腌的腊肉,后来就长蛆儿了。
珍卿当时,吃完长蛆的肉,总觉得味道古怪,肚子里不大舒服,后来大田叔把腌肉的罐子拿出来,她亲眼看见拿出来的腊肉长蛆。
她当时啊,真是吐了个昏天黑地。
从此以后,宁愿饿死,也绝不吃腊肉,吃肉只吃新鲜的,还有外面熟肉铺子里,做好的鸡鸭牛的腌肉、酱肉。
罗大妈是大田叔的老婆,两口子为人行事,真是两个极端。
大田叔是家里家外一把抓,是珍卿祖父的好帮手,对珍卿也是无微不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