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说到, 那位李先生看完珍卿右手,又说了一句:“把左手伸出来。”
珍卿吓了一跳, 猛想起前几天写那几篇字,写最后的篆书时,感觉右手累了,后半部分是用左手写的。
这李老爷子,不会这么厉害,只从字迹,就看出她用哪只手写的吧?
这杜太爷就在一旁,珍卿心里七上八下的,但为免引起杜太爷猜疑,她也没敢抗拒, 将左手伸了出去。
这李先生又在她左手握笔处,摩挲了一阵。
他恍惚明白什么,豁然站起来,推开珍卿说:
“杜太爷, 你家的孙女,老夫收下了。她该上学还上学。但是凡有假期,若无要紧的事,必要来我这里听教。至于束脩, 按她在族学的费用给, 你看如何?”
杜太爷愣了一下,连忙猛推着珍卿说:“快给先生见礼啊。”
他把珍卿推得一个趔趄, 还是丫鬟扶住她,李老太太连忙说:“快拿垫子来, 快斟茶来。”
珍卿在心里叹气, 跪在锦垫上, 扎扎实实磕了三个头,举着一杯热茶说:“先生,您请吃茶。”
李先生就纠正她:“不必叫先生,以后要叫师父。”
珍卿心里一震,“先生”和“师父”,字面的意思也是不同的。
刚才他又说,束脩随意给些,这意思,是不是还挺待见她的?
接着又给李太太敬茶,叫了一声“师娘”。
李师娘喝了茶,高兴地把她拉在怀里,抱着她说:
“这家里太冷清,我早盼着有人来,你叫了师父、师娘,以后两条腿儿可要勤快些,要跟师父师娘常来常往。”
珍卿赶紧答应了。
利利索索拜了师,杜太爷和老铜钮就回去了。
珍卿暗暗松一口气,幸亏李师父没说破她用“左手写字”,要不然,这杜太爷还不知要怎么发疯。
到了李师父书房,他问珍卿:“从啥时候开始练左手?”
珍卿答:“从五岁,跟右手一起练的。”
李师父说:“写几个字我看看。”
珍卿就用左手,写了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李师父拿起来看,捻须沉吟,说:
“左手疏于练习,笔力毕竟弱些,你祖父前些天送来的字,你就是最后的小篆书,漏了马脚。以后在我这里,要多练习左手。”
李师父当时发现怪异,以为写字的人投机取巧,后面的内容是找人代写的。
但是反复看来,感觉又不太对,因此,就允了杜家祖孙登门,想探一探这小孩儿的底细。
没想到,这孩子看着还算顺眼,就这样莫名收了个女弟子。
珍卿纳闷地问:“师父,您也会左手书法?”
李师父捻须咳了一声:“我便不会,难道教不得你?”
左右手皆能写字的人,李师父自然也见过。
但在他想来,由自己来培养一个更厉害点的,岂不有趣?
师徒俩坐着随意聊天,主要是李师父问珍卿一些事,了解学生的水平和兴趣,才能够因材施教。
李师父发现,这个妮儿最喜欢篆书,而最不喜欢隶书。
他就先投其所好,告诉她:
“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喜欢篆书,说明你有一点悟性。”
然后就问珍卿,之前临过什么碑,珍卿就说,只临过《封泰山碑》。
一个《封泰山碑》,一共没有多少个字,她来回练了这些年,已经很熟练了。
李师父想了想说:“《封泰山碑》是小篆,我这里有一本《峄山刻石》,也是小篆,你姑且先学小篆,小篆写好,再说其他。脚踏实地,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