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中国这样动乱,教育经费时常被挪用克扣。
凡此种种,都让人不能不慎重考虑。所以,也不一定非要当教师。
她毕竟才十四岁,还可以在上中学的过程中,琢磨有没有更合适的职业。
因此,珍卿还是决定,在启明学校上三年初中,到了非得出去的时候,她再决定一个就业的方向。
十四岁这年的暑假,玉琮的二叔,为庆祝珍卿小学结业,特意叫她去永陵市呆了大半个月。
说是去游玩一番,叫她见见世面。
但永陵市是个古城,很多建筑都很古风。
新式的商店楼房也有一些,但珍卿不觉得新鲜,算不上见了多大世面。
倒是她跟玉琮一道,偷看了不少杜二叔和杜二婶藏的闲书。
杜二叔每天忙着进修,杜二婶每天忙着梳妆打扮,打扮好了,不是跟姐妹逛商场,就是约一些人打麻将。
这两口子,就放任他们两个,翻箱倒柜地看那些书。
他们先看一些弹词、传奇,故事都很老套无聊,就囫囵吞枣地随便看看。
后来,玉琮看《三国演义》,珍卿看《儒林外史》《聊斋志异》,两人就比较入迷了。
每天看完以后,还要相互地讲解,书里讲的什么故事。
这时候也没有其他娱乐,他们看书,就像后世追连载小说和电视神剧一样,那真是废寝忘食,狂热不已。
读了这么多的书,珍卿写了些读后感,给杜爸爸当家信寄过去了。
给杜爸写家信,本是例行公事,杜爸爸基本没给她回过信。
有一天,她和玉琮正看《聊斋志异》,杜二叔给她一封信,说是她爸爸寄给她的。
珍卿意外之极,打开一看,不觉认真看了起来。
在这封信里,杜爸爸用一种和煦的语气,讲了他小时候读闲书的事。后面又教珍卿,读这一类古典的书,应该是怎样的读法……
玉琮也拿着信看,看完一抬头,却发现她眼眶红了,眼睫毛也不住地颤着,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情绪。
玉琮总听家里人说,珍卿这孩子命苦。
但他对珍卿所谓的命苦,其实感受不深。
因为他觉得,她的性格是那么敞亮豁达,无忧无惧,即便动不动会挨她爷的打,你也从不见她愁眉苦脸的。
可是现在,看到她这样的神情,他蓦然明白,珍卿肯定是思念她父亲,盼望她父亲的。
只不过,她从来不跟人诉说,在别人眼里,好像就觉得,她并不缺一位父亲。
玉琮把脑袋搭她肩膀上,就默默看着她,等到她情绪平复了,才拿着信封给她说:
“珍卿,你要是想你爹,我们一起去找他。我四叔在就天津,天津离京城可近,就请四叔送我们去。”
珍卿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就在今年上半年,珍卿写了快有一百封信,寄给在京城教书的杜爸爸。
可是这个杜爸爸,只给三表叔写过信,交代了一些事情,却从未给珍卿和杜太爷,写过只言片语,也从未寄过任何钱物。
再结合杜爸爸从前,把女儿丢下这么多年,不闻不问。
她已确定杜爸是狠心肠、不负责的人。
她早把他抛在脑后,不再试图琢磨他的心思,也不再指望,今后在生活和学习上,可以依靠这个父亲。
可是杜爸的这封来信,语句中的细腻回忆,还有对女儿谆谆告诫,让人仿佛看到,一个和蔼温煦的父亲,怀着满腔的爱意和关切,对着女儿循循善诱,语重心长。
这封信中的父亲形象,跟珍卿印象中的杜爸,完全是两个人。
这样的话语和形象,让她忍不住心有触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