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 大家聚在一起说话。
一南一北的两只高脚凳上,电风扇不知疲倦地转动着。
室内没有开大电灯,但挂着两盏烧洋油的灭蚊灯。
三哥看珍卿不大精神, 有时候大家说着话,她眼神虚虚看着别处。知道她忧心房子的事, 但现在也不好说什么。
谢董事长莫名讲起一事:
六月份端午节之后, 陆三哥跑到江州去,为一个朋友办丧事, 后来杜教授也被叫去了。
这事大家不晓得端底, 也没人想起来去追问。
谢董事长说, 三哥是为一位徐澎先生办丧事。
徐老先生年逾花甲,是一位很有名的收藏家。
他不但自己收藏宏富,还致力于保护文物古迹, 在古玩字画圈子里名望很高。
陆三哥资助过这位徐先生,慢慢跟他成了忘年交。
可就在六月初的时候,这位徐老先生自杀了。
徐老先生的独生子,把徐家的产业和徐老先生的毕生私藏, 两个晚上全输在赌桌上了。
没过多久,债主带人来徐家收房收物, 无奈寓居旅社的徐老先生, 在旅馆留下八个字:世道昏昏, 吾先去也。
然后他就服毒自杀了。
徐老先生还有一些孙辈,家产被收之后, 着实彷徨无依、衣食难继。
在陆三哥和其他朋友的奔走下, 徐老先生被债主收走的藏品, 好歹抢收回来一些子。
他们与徐老先生的遗眷商议, 决定将这些藏品拍卖出去, 所得资费交与徐老遗眷,供他们一家子维持生活。
陆三哥后来把杜教授叫去,就是让杜教授帮着给藏品估价的。
珍卿特意去看吴大哥,他的表情挺寡淡的,但心里肯定没脸上这么肃静。
谢董事长在林家出事之后——也是吴大嫂闹事的当口,特意给大家讲这个故事,毕竟是意味深长的。
珍卿看向大房懵懂的仨孩子:元礼一脸丧不叽叽的表情,仲礼把手伸近电风扇,吴二姐捉住他的手,吴娇娇软软依在爸爸的怀里。
谢董事长针对刚才讲的故事,开始进行总结陈词。
她说,她的儿孙们无论是谁,如果有一天突然跑回来,说在外面欠下了赌债、嫖债、人命债、良心债等等。
只要过错方是他自己,而非别人阴谋陷害,谢董事长无论作为母亲,还是作为祖母,或者是其他的角色,她都绝不对替任何人还这种债。
总之,各人自己做的事,要有自己负责的准备。
已经成年的儿女们,谢董事长当场敲打一遍。
没有成年的孙子、孙女——还包括珍卿这个未成年,长辈在平常必务严加管教。
谢董事长忽然说这种话,有点“勿谓言之不预”的意味儿,是针吴大嫂这个人的吗?
陆/四姐大约没听进去,珍卿去二姐房里上厕所,她鬼鬼祟祟跟过来,黏黏糊糊地求珍卿,想请珍卿以她的口吻,写一首白话诗回给胡先生。
陆/四姐挺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文笔不咋地。
珍卿懒得招惹麻烦事,陆老四满口地许诺,说要送珍卿衣裳首饰,珍卿对她始终没有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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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以后,珍卿站到一片大草坪上,眼前是一栋苍翠掩映的灰砖红顶三层洋房。
三哥领珍卿先看两侧,北边是厨房和仓房,南面是一间汽车房。汽车房开了一个侧门,侧门直通到外面里弄的。
看完了南北两边以后,他们从前门进到大厅。
前厅一应陈设都没有,但是实木地板、水青墙壁,还有小巧的吊灯、拱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