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下的暗礁,从表面上看不到,但它一定是真实存在的。就像小妹心里的痛苦,她都妥帖地放在记忆角落,不叫别人看出来什么。不管今天的事真相如何,没人能转移她的痛苦替她接受。
回想她最初与杜叔叔重逢,那种难言的积累太久的心理痛苦,表现得让人记忆深刻。
还有她对杜叔叔的态度。无论杜叔叔怎么想弥补,小妹一直对他有所保留。杜叔叔缺席她的成长,留给她太多不解和失望,长年累月积攒的纠葛,她能暂忘却不能释然。
她的创伤还在那里。有人不小心戳到伤口,她疼得太厉害,就向弄疼她的人报复,而她的报复只是詈骂而已。
他为什么这么心疼她?明明她过得并不算坏。他觉得自己过分爱她了,连一点合理的挫折和困难,他也觉得不该叫她承受。
陆浩云坐到晚饭时候,下去吃饭然后洗澡,洗完澡还是到阁楼上,搬两只凳子放在床边,坐着看了一会书,他忽然抿唇笑一笑,轻轻把珍卿向床里推,他上身放在床沿腿搭在椅子上,近距离地看着小妹睡觉。
他把她鬓角的碎头发,轻轻地安抚下去,发现她眼球一直在动,担心她下一刻就会惊醒,可是盯了半天她也没醒。他也眼皮沉沉感到困倦,就紧紧挨着她的脸颊,手虚虚地搭在她腰腹。相聚很近地呼呼大睡。
珍卿一直睡到凌晨五点,整整十二个小时。
她撑着手臂从床上坐起,懵懂地揉了一把脸,好一阵的恍惚。
她一夜总梦见前世景象,上辈子十几年的经历,梦里都笼统地回溯一遍。它的梦境还移花接木,把杜教授和jì女亲嘴的事,竟然安在前世生父身上,她也在梦里也大闹来着。可三哥突然从天而降,叫警察把她生父母都抓走,她就心平气和地醒过来。
梦境漫长得像有半个世纪。珍卿就着黎明前的熹光,看着身旁清俊无匹的男子,她怎么看都觉得陌生,但无论怎么陌生都觉得亲切。
珍卿又重新躺回去,把脸贴在三哥胳膊底下,嗅着他的体息和沐浴香波的味道。这味道莫名地叫她安心。
她也知道一点心理学,父爱缺失带来的性格缺陷,在上辈子非常明显,这辈子看似没什么。但她知道其实有什么。三哥弥补了这一份残缺,真的好。
本打算睡个回笼觉,陆三哥说醒就醒了。他起来让珍卿补充水分。看珍卿喝了半杯温水,他拨弄一下调皮的短发,捏捏她萌萌的白脸蛋,从鼻间发出的笑意,温柔传到她的耳中:“睡得好吗?心情怎么样?”
珍卿还是要抱着他:“睡得很好,心情——比昨天好。”她搂着他的脖子跟他起腻,抱怨着说:“为什么世上的父母,不能做好称职的父母,有那么多七情六欲,该负责任的时候不负责呢?如果我爸——杜教授跟母亲分开,我简直难以想象,要怎么面对母亲,还有二姐、四姐,还有元礼、仲礼、娇娇……”
说到这里,珍卿心里发沉一下。
三哥摩挲她的头发,怜爱地说:“其实,你爸爸没那么糟。不瞒你说,晓得他跟我妈妈结亲,我回国后调查过他。他跟着一些风流文人,以前出入过风月场所,可他结婚后就自新了。了不得跟那些女流,在一起打牌吃饭聊天,没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今天出现在乐暇会馆,其实是有要紧的事。”
三哥将原委慢慢道来。社会党的地下人员,有一件要紧的东西,或者一桩要紧的消息,需要即刻传出去,但传信的地下党已暴露。聂梅先那一帮子特务,早布好天罗地网要捉接头人。
难说社会党人怎么想的,竟然把杜教授发展成他们的外围人员,临时叫他帮忙解决这个困局。
杜教授人虽然来了,但还没想到什么好办法,就叫珍卿搅了一个人仰马翻。那个身负重要使命的地下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