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当日的情形,咸宁帝没有严令不得外传,洛京上下消息灵通,于是该知道的多多少少都知道了。
有人说陆骁仗着陆家坐镇凌北,苍狼骑所向披靡,便行事嚣张,咸宁帝又明显袒护,招惹不得;
有人说文远侯世子要躺三个月下不了床,陆骁闭门三天就上了街,两家的仇是彻底结下了;
又有人说谢琢与陆骁不睦,明目张胆地在咸宁帝面前给陆骁上眼药,现在陆骁也知道了,这两人日后还有得斗。
“据说翰林院的人去问那个谢延龄,说你这般,就不怕得罪武宁候?你们猜这个谢延龄怎么说?他回答,‘我只是在陛下面前实话实说罢了。而且,得罪了又有何惧?不过区区一个纨绔。’”
说话的人同仇敌忾,拍着桌面大声撺掇陆骁,“小侯爷,我看这谢延龄是飘上天了,完全没把你放在眼里,竟敢说这种话!要不要我们去收拾收拾他?让他知道在洛京,区区五品翰林,到底该如何行事!”
陆骁正没正形地靠着软塌,跟沈愚几人行酒令。他刚输了一局,咽下半杯‘罗浮春’,眼尾飞上笑意,漫不经心道:
“一个只会写锦绣文章、歌功颂德的五品翰林,你们还真上心了?听说这人身体奇差,你们不要刚走近,他就吐了血,到时候谋害官员的罪名,你们可一个都逃不了。”
他语气轻蔑,无甚兴趣,像是与此等人纠缠,乃是自降身份。
沈愚也不耐地摆摆手:“你们闲不闲?要去你们自己去,有这时间,本世子宁愿多喝两杯酒!”
见跟陆骁关系最近的沈愚也没兴趣,起哄的人没了声响——他们虽然也都是勋贵出身,但不及陆骁沈愚有这么高的身份做底气。
没了带头的人,众人就彻底歇了心思,又开始热热闹闹地听曲喝酒。
沈愚朝陆骁挤挤眉头,小声邀功:“陆二,我表现得是不是很不错?哪能由着他们去找谢侍读的麻烦,是吧?”
他清楚内情,作为陆骁的兄弟,心里挺感激谢琢。
也是现在他才想明白,为什么他爹以前常悄悄跟他感慨,说陆家在悬崖边上走了很久,一个不注意,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嗯,”陆骁点点头,十分敷衍,“阿蠢确实很不错。”
沈愚垮了脸:“说了不要叫我阿蠢!”
“好,我记住了,阿蠢。”
千秋馆的里间,谢琢来找宋大夫复诊。
写完这一回的药方,吩咐药童去抓药,宋大夫搁下笔:“公子今天过来,心不在焉的,可是遇见什么难事了?”
宋大夫看着谢琢长大,清楚他年纪虽轻,但从小天资机敏,长大后更是城府在胸,少有事情能让他像今天这般,明显面露难色。
谢琢自沉思中回神,迟疑道:“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前日收到了一份特殊的谢礼。”
陆骁的亲随说府里堆了一仓库,用不完。陆骁亲自去胭脂铺买胭脂,又说是“珍藏”,是“好不容易才买到”。
可是,陆骁长相俊朗英武,十四岁上战场,不伪装时,一身气势凶悍。平时里,穿衣打扮也不见重视——
谢琢实在想象不出,陆骁会往自己脸上抹胭脂。
那……难道陆小侯爷喜欢搜罗、品鉴女子的物什?
不由地就问了出来:“宋叔行医数年,可见过有男子喜欢搜集女子物什的?”
“哦?”宋大夫有了点兴趣,“女子物什?比如什么?罗袜?衣裙?钗环?”
谢琢摇头:“都不是,是胭脂。”
“只是胭脂啊,那不足为奇。”宋大夫脸上那点兴趣收了回去,“前朝男子注重仪表,外出时,脸上粉都要敷三层,还要熏香戴花,到了我朝,这股风气才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