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情景,仿佛与咸宁九年的冬日重合,谢琢脊背窜起一股冷,让他有种正在冰天雪地中孓然独行的错觉。
直到他将一粒糖含进嘴里,甜味在舌尖扩开,才勉强压下了那股彻骨的凛寒。
罗常在监斩官员的声音里,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在昏暗的诏狱中被关了太久,骤然见到日光,视线有些发花,但他仍仔细在人群中寻找,几乎是一寸一寸地看过去。
他猜测,背后算计那个人,应该不会错过他行刑的场面。
即使是死,他也要知道,他们罗家满门,到底是遭了何人的算计!
直到他对上了一双眼睛。平静至极,不见得意,也不见愉悦。
对方像是知道他在看他,拉了拉兜帽,露出了被阴影挡住的五官。
罗常看清那人相貌的刹那,像是不敢置信,又仿佛意料之中。
许久,他呼嗬着笑了起来。
他早就应该猜到……早就应该猜到!
谢家,谢琢。
谢家!谢琢!
死去的鬼,来找他寻仇了!
没有人知道罗常为什么突然大笑起来,状若疯癫,双眼沁着血。
而此时,谢琢没有再看,转身离开了人群,无人注意到他曾来过。
直到离开很远,走进一条窄街的转角,谢琢才靠在墙边,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葛武大惊失色:“公子!”
“别怕,”谢琢唇上沾着血迹,与煞白的脸色对比强烈,本就昳丽的五官甚至因此被点缀出一种近乎妖冶的美感。
他缓了缓呼吸,像是安抚葛武,又像是在跟自己说,“放心,仇没报完,我是不会让自己死的。”
葛武红了眼:“公子……”
谢琢手里捏着刚刚剥下来的糖纸,嘴里满是血腥气,他轻笑着问:“刚刚我已经把他送给我的最后一颗糖吃完了,明明看起来很大一个纸包,可糖好少。我全都吃完了,也没牙疼,你说,他还会给我买吗?”
葛武心里一酸。
他从小跟在谢琢身边,一直很清楚,谢琢即使再厌恶汤药的苦味,强迫自己咽下去后,也不会允许自己吃糖。
仿佛,他多尝一点甜味,少受一点苦,就会愧疚,对那些因他死去的人的愧疚。
葛武不知道第几次嫌弃自己的言辞笨拙,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好重复道:“公子,我们去找宋大夫,走,我们去找宋大夫看看吧,找宋大夫看看,抓点药,公子就不会难受了……”
“好,”谢琢笑容很浅,甚至因为脸色太过苍白,而显得不真切,他手撑着墙面站稳,“好,去找宋大夫,吃了药,就不会难受了。”
夜里,谢琢喝完今日的最后一碗药,端着烛台去了书房。
他拿出一张夹在书册中的纸,铺平,就着烛火,以笔蘸墨,将纸上“罗常”两个字划去。
直到新墨晾干,谢琢才重新将这张纸放回原处。
此后,手里捻着糖纸,谢琢在书房枯坐了不知道多久,直到蜡烛燃了大半,他才回过神来。
这时,响起了敲窗的声音。
谢琢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认定了来人的身份。
窗外的人也没有再敲,安安静静,像是在等他做决定。
最后,谢琢打开了门。
檐上,秋月正明。
枯叶零落的老树下,谢琢摆了几盏烛台,又斟了一壶茶,一人一杯。
陆骁鼻子灵,闻到了晚上熬药后残留的淡淡药味:“又病了?”
谢琢点头:“嗯,天气冷了,身体难捱,被葛武催着去宋大夫那里抓了药。”
“那还不知道照顾自己?”陆骁一边说着,顺手解